“首都”南京,你总是那么忧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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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城”的写作已经开始半年了,“读”过杭州,也“读”过数次北京,这次终于轮到南京了。本次的推荐阅读的书籍是《首都计划》,说到首都许多人第一反应是如今的首都 —北京,但书中的“首都计划”却是指的是民国十六年(1927),国民政府建都南京,特设国都设计技术专员办事处,任命林逸民为主任,特聘享有国际声望的美国建筑设计师茂菲、古力治为顾问,负责国都设计。历时一年,将各种规划汇集成册。定名为“首都计划”。《首都计划》这本书我没来得及仔细阅读,但在一些资料和图片中,无论是紫金山顺势规划的国会山、融合中国风的中央市政区,还是新街口和明故宫的商业双中心,却依然能够感受到93年前,那一次中式古典复兴与西式优雅活力相融合的首都规划理念。然而,“首都计划”只实施了十年,近代南京脱胎换骨的现代化之路便仓促中止。时至今日,这份带有理想色彩又兼顾科学实用主义的《首都计划》仍然被奉为城市规划的精品,它的夭折不光是南京的遗憾,也是整个近代中国的遗憾。今天的文章并不是挨着给大家介绍《首都计划》中的南京,而是想谈谈这种城市之于我的个人印象。推荐的书籍也不是《首都计划》,而是薛冰所写的《家住六朝烟水间》,这本书是大学时期在南京先锋书店买的,内容以景点为线索,带出了南京自东吴建业定都到近代民国的历史发展以及人文风俗。买到此书时,我只翻了数页,没有一口气读完,再到后来毕业离开南京,偶然回想大学时期,便拿起此书读一读,看到书中的明城墙,鸡鸣寺,太祖陵,总统府……那些熟悉的景点,再想到它的历史变迁,竟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现在总结起来读书时的心境,大概就是记忆中的情感滤镜。和别人讨论南京,都会拿它和北京比较,恰好我在南京读了四年大学,接着又在北京工作了四年,人生阶段不同,自然对这两座城市有着不同的情感,但要问更爱哪一个,南京应该是略高于北京,原因大概是北京被首都两个字赋予了太多意义,有身份的包袱,也有傲慢的刻意。一个很典型的对比,关于北京的描述90%都会从帝都,故宫,黄城根下开始。而谈到南京,不同的人大概有不同的切入点,有人会纠结于南京人为什么那么爱吃鸭子;也会吐槽新街口怎么和想象中的CBD不太一样;或者是对于满城的梧桐树恋恋不忘;最后终于想起来,对了南京也有故宫,只不过,把它与一个帝国的中心联系在一起,并不那么顺理成章。无论是古代历史,还是近代历史,南京的“首都命”,始终没有北京那么好。从东吴宏图开建业,到士族门阀控制,内部混乱的东晋,再到南朝的宋齐梁陈,以南京为都城的六朝都没活过百年;清末的太平天国运动,最后随着都城天京(南京)沦陷而宣告失败;而作为中国近代结尾的民国政府,也在“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的诗句中,成为了历史的背景版。在中国的六大古都里,有的天生就是建都的种子选手,比如依靠地理优势的长安(西安),比如身处华夏文明发祥地的洛阳。虽然南京的建城史并不短,从前571年,楚国在六合设有棠邑开始,已有2591年,但是最初的南京并不是作为首都,冶城是官营的冶炼作坊,越城是越王“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一举灭掉吴国之后建造的,据说越城建造者是越王的谋士范蠡,所以越城又叫“范蠡城”,而他与西施之间的爱情故事,又使得越城的建立在复国的仇意中多了些许暧昧的味道。关于越城还有一个浪漫的传说,有一越女嫁江南国主为妻,以为此地潮湿,于是运来了越土筑台而居,诗人作《越台曲》:“玉颜如玉越王女,自小娇痴不歌舞。嫁作江南国主妃,日夜思归泪如雨...高台何易倾,曲池变复平。越姬一去向千载,不见此台空有名。”虽然,如今南京对于吴文化和越文化十分疏离,但是这些故事仿佛又隐隐约约为城市埋下了一种气质,那就是戚然之美。历史上,南京作为南朝的中心辉煌过,隋文帝统一南北为了镇压南京的帝王风水,于是下诏:“建康城邑并平荡耕垦,于石头城置蒋州。”南国名都由此变成了耕垦种菜的秣陵。此后,文人墨客只要到南京,留下的多数是怀古伤今的名篇。刘禹锡在建康宫的遗迹写出的是“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陆游在秦淮河吟的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到了南唐,金陵的经济文化再次兴盛,可惜也只有短短的38年,后主李煜被在北方梦回金陵便有了“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曾经有朋友向我形容南京,总给让人感觉特别丧。大学时有苏锡常的同学压根看不上这个名义上的省会,总说南京没有新旧城之分,城市规划差,没有活力。甚至有些南京朋友也自己调侃道:“我们南京人诶,垮得一逼。”最初,我并没有这种感受,直到在一个秋日游玩中华门登上明城墙,近处是蔓延在砖墙上的植被,远处是烟雨间模糊的市区高楼。那一瞬间似乎能够明白,为什么在众多的诗词中,南京总是一副忧郁的样子。而脚下的中华门之于南京更是一道触之及痛的伤疤,1937年侵华日军攻陷首都南京,日军从中华门进入南京城开始了长达40多天的残忍屠杀。这段历史的伤痛对于南京人来说,不亚于六朝中任何一个国都的覆灭。每年12月13日,警笛声都会在城市上空回响,让南方湿冷的冬天又多了一分悲凉。
正是因为作为“首都”的南京有太多的悲伤,而当它去掉这样的头衔,便显得分外的风雅安逸。一生钟情于南京的吴敬梓,在《儒林外史》里这样描写的:“这南京,乃是太祖皇帝建都的所在。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穿城四十里,沿城一转足有一百二十多里。城里几十条大街,几百条小巷,都是人烟凑集,金粉楼台。”这段描写的重点不是“太祖皇帝”,而是“人烟凑集,金粉楼台。”在吴敬梓眼中,南京的灵魂不是六朝的寺庙,不是明朝的皇城,不是玄武湖,不是钟山,而是聚集来自五湖四海漂泊士人的秦淮河。其中杜慎卿的一句“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十分准确地描述了南京的城市文化气质,这种气质在南京人身上的具体体现大概就是:劳顿一天后吃杯茶交友,再流连一番湖光山色。没有首都人民的思想包袱,南京人欲求简单,安逸享受,豁达包容,也不妨是一种忘掉忧愁的好办法。去年得知一个南京的朋友遇有家庭变故,工作不顺待业近一年,今年见他前本以为他十分颓丧,可见到本人却一副波澜不惊的状态,虽然小酌时偶尔还会伤感叹息,但一转头又在吃喝中治愈自己,不久前问他有何打算,他说,一步看一步,可能和朋友搞搞婚庆,或者合伙开一家板鸭店,人活着不要太累,最重要的就是取悦自己。“取悦自己”这个词对于南京来说太重要,历史终归是历史,“首都计划”落空虽有遗憾,但已不重要,蒋委员长在南京熊熊野心,最终失意离去,可留下的还有满城的法国梧桐,以及镶在“项链”上的美龄宫,你看,南京戚然至极之后也不有种浪漫之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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