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的石榴树
每到春天,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故园的花草树木。那时老屋周围生长着榆树、柳树、水杉、樟树等。让我寄情最深的是那两棵并不起眼的石榴老树,它们是母亲亲手栽植的,曾给我一大把满口余香的快乐时光。春风吹来,老石榴树睁开了惺忪的眼睛,伸展枝条,抽出绿芽。它醒了,春也就真的来了。
70后的童年,正处于物质普遍匮乏的年代。饿,是最深最痛苦的体验。那时候,谁家如果有个枣树、梨树、苹果树啥的,那可是个宝。开花结果的时候,小伙伴们盯得可紧了,这可是我们互相炫耀的资本呢。
我家祖上还算殷实,原本有十几棵枣树、苹果树,梨树,岁月流转,等我眼巴巴地盯着这些果树的时候,已经好光景不在,每年只能获得些零星的果实,他们老得不像样了。后来,有些不结果的果树被父亲砍伐做了柴火,剩下的果树也结不了多少果子。母亲多次劝父亲,“再种点果树吧,孩子们馋”。父亲每次都说,“再等等吧,被割了资本主义尾巴可不好。”
母亲可等不及了,那年春天,她从娘家带回两棵石榴树的苗。我亟不可待地问母亲, “它什么时候才能结果啊?”“三年后”。我有点失望了。母亲才不管我在想什么,拿起铁锹,在老屋前面的一个旮旯种了下去。还让我帮忙踩踩树苗周围的土。“妈妈忙的时候,你可要记住浇水哦。”我的心似乎并不在意石榴树的成长,也似乎没有给它们浇过几次水。我心里想,等它开花结果,我都长大了,不伺候了!
也不知道过了几个寒冬。只记得那一年夏天的惊艳,那两棵石榴树开花了!正是“蕊珠如火一时开”的火红景象,我欢喜地告诉母亲,母亲也喜滋滋地从灶房出来,看着花对我说,“花开了,今年就有果子吃了”。
终于等到收获季节了。石榴果咧着嘴的形象撩拨着我的食欲和想象。可是一沾嘴,我的高兴劲就没了,酸、涩,尽管有些甜。我扔在一旁,看着姐姐们欢喜不迭地品尝,心里想,“有啥好吃的”。
再过些时候,母亲把所有石榴果子摘下来,分送给左邻右舍,还给姥姥带一些。
后来我才知道,石榴果子具有杀虫、收敛、涩肠、止痢等功效。营养丰富,维生素C含量比苹果、梨要要高出一二倍呢。
再后来,日子渐渐好了。饥饿的感觉越来越淡了。园子里的果树,只有在春天的时候才会注意到它们。姹紫嫣红的,点缀着古老的瓦舍。
石榴树一天天粗壮起来,我也一天天长大,母亲却一天天老了,终于在一个石榴花开的时节永远地去了。
母亲去世的第二年清明,我自江南再回故乡的时候,发现有一棵石榴树枯死了,另一棵也奄奄一息。我心伤不已,无以寄托。后来,每逢母亲的祭日,我都要打电话询问父亲,石榴树开花没有。再后来,我写了一首诗……每每吟诵,衣衫浸湿。
诗曰:
石榴花好长相忆,年年与蝶竞羽开。
主人侍弄许多年,花繁果蜜叶排排。
一朝风雨狂暴日,主人一去不再来。
今年春回花未著,莫是以死名其哀。
新植情境犹可鉴,孰料今夕望槁骸。
石榴曾系秋千索,我是当年坏小孩。
众芳摇落无心问,石榴枯死惹长唉。
笑语犹闻萦耳际,定影在堂沾尘埃。
江南烟景非我恋,江北石榴牵我怀。
一桶清水唤树魂,许我明年绿齐斋。
心种菩提发新愿,石榴重生在九垓。
从今多培善因子,月圆时分酹一杯。
石榴花魂须记取,清明前后莫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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