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识女人——谢道韫、薛涛、鱼玄机、朱淑真（下）
闻香识女人——谢道韫、薛涛、鱼玄机、朱淑真（下）
作者：读裁者黄远辉，专注人文历史，质量标准，知识产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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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接着上篇（谢道韫、薛涛）继续聊鱼玄机、朱淑真。
三、才媛诗圣鱼玄机
鱼玄机出生在长安一户普通人家，但'性聪慧，好读书，尤工韵调，情致繁缛'。皇甫枚《三水小牍》记载：'西京咸宜观女道士鱼玄机，字幼微，长安里家女也。'《三水小牍》评价鱼玄机：'色既倾国，思乃入神，喜读书属文，尤致意于一吟一咏。'
关于鱼玄机的身世，《唐才子传·鱼玄机传》还提到：'时京师诸宫宇女郎惟以吟咏自遣。玄机杰出，多见酬酢云。'时京城女道士都善于作诗，鱼玄机则是这一群女道士中的翘楚。鱼玄机也许是唐代留下诗作最多的女诗人之一，《全唐诗》现存有五十多首。
鱼玄机十岁左右认识著名诗人温庭筠，此后长期保持往来，诗歌酬答，比如这首《冬夜寄温飞卿》。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闲终遂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
《唐才子传·鱼玄机传》记载，鱼幼薇大约在15岁时（中国古代女子一般在15岁左右举行笄[jī]礼，意味着成年，可以结婚生子），经温庭筠撮合，嫁给补阙（谏官）李亿为妾，双方倒也是情投意合。期间，鱼幼薇陪李亿辗转外地做官，给李亿写下了许多情意缠绵的诗歌。
《送别》
秦楼几夜惬心期，不料仙郎有别离。
睡觉莫言云去处，残灯一盏野蛾飞。
她是飞蛾，李亿是火，预示了她飞蛾扑火般的命运。李亿回长安候补新官职之时，鱼玄机被抛弃。对此，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李亿'爱衰'，一说是李亿正室因为嫉妒将她赶出家门，现在大家普遍认同后一种说法。
咸通七年（公元866年），22岁的鱼幼薇正式在长安咸宜观出家，改名鱼玄机。鱼玄机对李亿抛弃她虽有怨情，但还是一往情深，她的诗作中，寄赠李亿的作品居多。比如这首《情书寄李子安》，反映出她与的两情相依：
饮冰食檗志无功，晋水壶关在梦中。秦镜欲分愁堕鹊，舜琴将弄怨飞鸿。
井边桐叶鸣秋雨，窗下银灯暗晓风。书信茫茫何处问，持竿尽日碧江空。
唐咸通九年（公元868年），鱼玄机24岁。野史记载，鱼玄机因嫉妒女婢绿翘与男人有染，杖杀之，被捕入狱，作《狱中作》。野史中这个'妒杀'故事不完全靠谱，但鱼玄机错手杀人是真的。京兆温璋判其死刑，后经温庭筠等多方奔走，获救出狱后，改名虞有贤或鱼又玄。
《狱中作》
焚香登玉坛,端简礼金阙。
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襟。
最出名的诗句是：''（出自《赠邻女》）。
《赠邻女》
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
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
在同时代人的眼中，鱼玄机是一个披着女道服的荡妇、娼妇，'自是纵怀，乃娼妇也'，说她是'乱礼法、败风俗之尤者'。明朝人高度评价鱼玄机，说她是'才媛中之诗圣'，是女诗圣。我认为这才是鱼玄机应得的评价。
四、断肠人朱淑真
朱淑真，号幽栖居士，她的身世比较离奇，她的生卒年不详，其生平说法也不一。或认为钱塘人，世居桃村，工诗，嫁为市井民妻，不得志而卒。或认为北宋人，出生于仕宦家庭，其夫于江南为官，随之往来吴、越、荆、楚之间。与宰相曾布妻魏夫人交好，曾于魏夫人宴席上，以'飞雪满群山'为韵，醉中作五首绝句。
明代田汝成《西湖游览志》记载：'淑真，钱塘人，幼警惠，善读书，工诗，风流蕴藉。早年，父母无识，嫁市井民家。淑真抑郁不得志，抱恚[huì]而死。父母复以佛法并其平生著作荼毗之。临安王唐佐为之立传。宛陵魏端礼辑其诗词，名曰《断肠集》。'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朱淑真确实是才华出众，博通经史，能文善画，精晓音律，尤工诗词，与李清照齐名，是唐宋以来留存作品最多的女作家之一。《玉镜阳秋》云：'唐宋以还，闺媛篇什流传之多，无过淑真者。'
清代陈廷焯《词坛丛话》认为：'宋妇人能词者不少，易安为冠，次则淑真，次则魏夫人也'。陈廷焯《白雨斋词话》提到，'朱淑真词，才力不逮易安，然规模唐五代，不失分寸。'
戴冠有《和朱淑真断肠词》，后跋云：'始予得朱淑真《断肠词》于钱塘处士陈逸山。阅之，喜其清丽，哀而不伤。癸亥岁除之夕，因乘兴遍和之，且系以诗。盖欲益白朱氏之心，非与之较工拙也。'
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盛行的年代，年轻女子没有选择的权利。朱淑真长大后服从父母命令，所嫁非人。个人不幸的婚姻，一腔幽怨，唯有在诗词创作中得以排遣。'一生抑郁不得志，故诗中多有忧愁怨恨之语'。
据考证，朱淑真的丈夫是一个小官吏，朱淑真对于丈夫的不满，非是无财无势，实是才学不能相称，心灵无法沟通。婚后不久，她因失望而发出抱怨：'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依。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以休生连理枝？'
当然，对丈夫的爱也是有的。据传，她曾作'圈儿词'寄给丈夫。信上无字，都是圈圈。丈夫不解其意，于书脊夹缝见蝇头小楷《相思词》：
相思欲寄无从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月缺了会圆，月圆了会缺。整圆儿是团圆，半圈儿是别离。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我意。还有数不尽的相思情，我一路圈儿圈到底。
圈儿词的作者一直以来也有争议，有称是清朝的梁绍壬写的，但为朱淑真所写已被学者证实。
世人一直津津乐道的是《生查子》中的一阙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作者究竟是欧阳修还是朱淑真，一直都存有争议。词写的非常浅白易懂，写的是一个少女与情人的约会。在朱淑真生活的年代，少女主动约会也算是惊世骇俗的举动。这两句词世人一直以为是朱淑真所写，明代杨慎在《词品》里甚至斥责朱淑真为'不贞'。后来证实，这两句词实是欧阳修所写。
朱淑真自诩：'翰墨文章之能，虽非妇人女子之事，然性之所好，情之所钟，不觉自鸣尔'。她对自己的才华是非常自豪的。朱淑真词继承晚唐、五代词风，又受柳永、周邦彦等词人的影响，语言清新秀丽，善于运用委婉、细腻的手法表现个人的内心世界。
朱淑真诗词多抒写个人爱情生活，早期笔调明快，文词清婉，情致缠绵，后期则忧愁郁闷，颇多幽怨之音，流于感伤，后世人称之曰'红艳诗人'。
《清平乐·夏日游湖》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减字木兰花·春怨》
独行独坐。独倡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剔尽寒灯梦不成。
最后，朱淑真是在伫立伤神、愁病相仍中死去，大家甚至都不知道她究竟死在哪一年，一代才女自此香消玉殒。
魏仲恭在《断肠诗集序》提到：'其死也，不能葬骨于地下，如青冢之可吊，并其诗为父母一火焚之。今所传者，百不一存，是重不幸也。呜呼！冤哉！予是以叹息之不足，援笔而书之。聊以慰其芳魂于九泉寂寞之滨，未为不遇也。'认为朱淑真'天姿秀发，性灵钟慧，出言吐句，有奇男子之所不如，虽欲掩其名，不可得耳。'
在男女极为不平等的中国古代社会，在将'女子无才便是德'奉为道德标准的年代，谢道韫、薛涛、鱼玄机、朱淑真们如同一道闪电，撕开这万古长夜，为现代女性的崛起作了榜样。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天不生谢道韫、薛涛、鱼玄机、朱淑真，万古如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