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从一而终的人，也要有从一而终的命——《霸王别姬》

以前拿《霸王别姬》去对比过《江湖儿女》，我觉得这两个都是在诉说时代变迁的，但有人说，这俩对比是不是太贬低《霸王别姬》了。

江湖儿女的问题主要在剧本上

这人说的没错，所以今天再重新讲一期《霸王别姬》。

这么著名的电影有人不知道剧情么……简单说一句，就是程蝶衣从小被母亲送去戏班子学戏，后来和师兄段小楼一起成了名角，正值解放战争时期，两人在北京经历了时代的变迁。

这个电影豆瓣评分第一名，我就不讲它有多好了，单独说说一个人——程蝶衣。

我曾经讲过一个电影，叫《完美世界》，里面的越狱犯最后被打死了，我列举了许多条件，其中只要达成一条，这个不是那么坏的越狱犯就不会被打死，但最终他还是死了。《霸王别姬》里的程蝶衣就是类似的命运，他一生坚持从一而终，说尽了大实话，也憋住了自己一生的真情。他做的每一个事情，都是从头到尾，完完整整，他可算是贯彻了梨园的教导（从一而终是戏班子师傅教导的话）。

张国荣在屏风之后说的这句话。

可，这真就是戏班子教出来的吗？

我看未必，程蝶衣后期的命运，全部都铺垫在了自己生命的前期。

我们先来看看程蝶衣后来比较有代表性的几个事情。

1.对段小楼痴情一辈子，但不说明白，最终以死结束了所有一切。

2.抽大烟，自我放逐。

3.实话说尽，在审判他给日本人唱戏的法庭上，程蝶衣依旧坚持自己心中的正确，差点被判死刑。

4.养子背叛自己，并且最后疯了。

我们先撇开第一条和第二条，直接看第三条。

程蝶衣这一生，如果能像菊仙一样说些无伤大雅的谎话，没准真能跟段小楼走下去，可惜他在段小楼面前都不愿意说假话，更遑论在法庭上了，生死与段小楼对于程蝶衣来说，肯定是段小楼更重要，所以他当着旁听的群众和法官公然说日本人更尊重京戏也就不难想象了，程蝶衣太诚实，从不逢场作戏，就算是练戏，他都是真心投入，而不是简单地表演，所以才塑造成了最成功的的虞姬。而如果是不想说的，他就会憋在心里，这种人的人生注定了满是坎坷，也几乎注定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在法庭上说这么一句话，程蝶衣也算是倔强到家了。

造成程蝶衣这样性格的要素有两个，第一就是他有一个精通逢场作戏的母亲，并且伤害了自己，还抛弃了自己，虽然也为以后京戏成就打下了基础，但对于孩子来说，这些伤害都是不可磨灭的。就好像法律一样，你说你救100个人，就能换来杀一个人的豁免权吗？肯定不行，伤害就是伤害，无论你对孩子的未来打下什么基础，都无法抚平这种伤害。

蒋雯丽这段也算绝了。。。

所以他对于母亲的样子记忆犹新，也像很多我们身边的人一样，最不想变成父母的样子，程蝶衣才一辈子几乎不说任何谎言，就算那个谎言能带给自己一丝一毫的帮助。

另一个原因，因为有一个从小保护他的段小楼，他不用过度努力的生存，因为段小楼总会在他危机的时候，向他伸出援手，当然如果段小楼不伸出援手，那他也就没有活的必要了。对比菊仙的环境，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菊仙如果不自己用尽一切办法，不惜说谎，不惜做戏，她有可能待在段小楼的身边，最终嫁给他吗？绝对不可能，因为菊仙的身旁并没有一个能一直保护她，陪着她的人，嫁给段小楼之后，她才算终于拥有了这么一个人，而她开始了另一种不择手段，不择手段地保护段小楼，她也明白程蝶衣对于段小楼的意义，也明白程蝶衣的才能和人脉，她才会在程蝶衣落难时，让段小楼去帮自己的情敌，而不是落井下石。

段小楼和菊仙。

菊仙是个很有头脑的女人，但当段小楼为了保全自己，说不爱她时，她也绝望了，因为她已经是离不开段小楼的第二个程蝶衣了，所以自杀了。

说歪了，说回程蝶衣。

我们再看第四条，程蝶衣的养子非常不肖，最终背叛了他。

这个很简单，程蝶衣从小被母亲抛弃，他根本无从知道父母这个角色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所以他的教育方式就和戏班是一模一样的，而且段小楼似乎不太管这个孩子。

养子也是被抛弃，程蝶衣觉得同病相怜才抱他回家

好……程蝶衣小时候要是没有段小楼帮忙，恐怕早抑郁地自杀了吧……虽然程蝶衣不至于狠到戏班子师傅那个地步，但也绝不会有父母般的仁慈。

这种教育下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心理不扭曲呢？

养子的成长环境本来就有问题，成不了功的这点怨气就都化为恨，转移到程蝶衣身上了。

郁郁不得志的情况下，这个孩子就将恨全部嫁接到了程蝶衣的身上，毕竟恨这个东西，必须跟爱有关，要不你恨的人夺走了你的爱，要不你恨的人就是你的爱。

养子虽然背叛，但内心也跟程蝶衣一样是个痴人

再翻回来看第一条和第二条。

对段小楼的痴心和失去段小楼之后的自我放逐，这两个其实是一个因果中诞生出来的。程蝶衣对段小楼痴心的原因很简单，被欺负之后，段小楼对他的呵护，生死之前，段小楼对自己的奋不顾身，戏班子里的教育。

段小楼小时候曾经为了程蝶衣，要跟师傅拼了。

程蝶衣最开始唱的，“我本是女儿身……”这个叫做《思凡》的昆曲，其实就是在明示这种强行要求成功的人生哲学对于人性的扭曲，程蝶衣确实成功了，但也付出了一生的孤苦（只怕段小楼越在程蝶衣身边，程蝶衣越痛苦和孤独吧）。

程蝶衣是个男人，他懂得段小楼喜欢女人，他知道自己不能说，也无法和菊仙拉开架势拼死拼活地去争夺一个男人。因为表达自己的情感，就代表着有极高的可能性彻底失去段小楼。

如果你爱一个人，跟这个人相伴活了大半生，这时他要去和别人生活了，但你因为生理上的自卑，又不能说，又不能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别人的怀抱。

试问这世间，有几个人还能把握住自己呢？

程蝶衣所有的未来，都在每个人为他埋下成功的种子时，就注定了，而时代的洪流更是加速了这些种子所萌芽的悲剧。

我没什么话来总结《霸王别姬》，因为它是一个时代与人类社会的符号，或许在每个人的眼中都千变万化，不变的只有张国荣忧郁且执著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