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无邪

-01-

晚间，和同事加班。偌大的办公室，人群渐渐散去，最后只剩我们两个人。

她突然说，“你知道吗？人的身体，对于痛苦是有记忆的。”

“什么？”我停下手头的工作，起身走到她桌旁，靠着隔板问道。

“就是说啊，当你处于一个熟悉的环境时，很多关于痛苦的记忆都会苏醒，然后你就会忍不住哭起来。”

我低头沉默，盯着键盘发呆，眼里仿佛望向了无数昏黄的过往，然后她问：“你要哭了吗？”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盯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否认道：“才不是呢，你要哭了吗？”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再没有多余的话。我走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工作。

-02-

“xx，你其实很聪明。”我想了想，回头说道。

“哈？很多人都说我很笨呢。”她灿烂地笑起来。

“才不是呢，你很聪明，偶尔外在的天真或者笨拙只是你的保护色。”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她不解，穷追不舍。

“没有突然呀，我认识你，差不多一年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有这样的看法了，只是今天随口说出来而已。”

“哈哈，那我很高兴。到底啥时候开始这样认为的呀？”她的语调又快乐地扬起来，像盛夏的午后，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冒着雾气的橘子味汽水。

我笑而不语。

-03-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也许是那天下雨，我们一起走在学校旁的小巷里，路过一家幼儿园，透过栏杆看到里面五颜六色的滑滑梯，她站在那里良久，喃喃说道：“好想进去玩啊。”

也许是那晚晚归，她在车里放起甜蜜的情歌，我说十几岁时还会信这些腻歪的词句，现在不信了，她“哈哈”地笑起来，说“童话本来就是假的啊，根本不能信。”我也笑，说：“那你还翻来覆去听这些腻歪的歌！”她撅起嘴，眼里满是无邪的快乐：“好听呀。”

也许是那天我们一起造访前辈的家，一起在厨房洗碗，回来的路上，她眼圈发红，轻声说道：“哎，刚洗碗的时候，想了好多，好希望能有属于自己的厨房呀。”

也许是那天我们一起去爬山，在半山腰扶着路边的树气喘吁吁，然后她一眼发现了前方小路上掉落的鸡蛋花，一下就像打了兴奋剂一般，欢喜地跑过去蹲下身，给小花拍了好多张特写，引得行人纷纷偏头。

也许是那晚我们一起赖在电影院不走，接连串场看了好几场电影，直到窗外繁星满天，时针指向夜里十一二点。我们像两个逃课使坏的小学生，“哈哈哈”在长廊里叉腰笑个不停。

……

好多好多，数算不清了。

-04-

到底怎样才算我敬佩的“聪明”呢，不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社交女王，也不是精于算计、雷厉风行的女企业家，而是由内自外的“天真又富灵气”。

是了，就是这个短语：天真又富灵气。

想来我们都是奔三的成年人了，天真实在难得。而且天真的人，往往更容易快乐。天真不是诸事不知的懵懂，而是任何时候、任何情境，都对这个世界充满孩子般的好奇：柴米油盐、升职加薪之外，依然关心每一朵花的纹路，每一片云的形状。

有灵气，是指对很多生活的真相，看破却不绝望——生活啊，实在充满了太多让人绝望的遐想，但我的同事，常跟我说，可是，还是有很多很美好的东西呀。

她是真的热爱这艰难又灿烂的人生——具体体现在，她房里时时飘出来的甜蜜的歌，还有每每出门都要买回的一束鲜花，以及由此产生的那种纯粹的、真实的雀跃。

-05-

刚刚她离开办公室前，停下跟我说，“你听一首歌的时候，那些熟悉的旋律，总会让你想起过去听这首歌的自己的模样。你的身体，也对那首歌充满了记忆。”

我由衷地希望，那些甜蜜旋律里，于她，都是些温暖的记忆。

而我，最近常做悲伤的梦，生活的疲惫，好像快要锉掉我天真的糖衣。但我又总矢志不渝地怀抱着坚定的信念：天真万岁，

明天会好起来吗？忍不住想象若是问她这句，她一定会灿烂地笑起来：肯定会呀。

-06-

开会时领导说，一定要结交正能量的朋友，因为你会慢慢不自觉地变成身边人的模样。

我想我终究还是很幸运，身边总是充满了各种美好的人，让我得以在每一次泄气时，重新得到养料和能量。

是的，认真想想，周围总是环绕着各种积极的隐喻呢：

If there is no struggle, there is no progress. 

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