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书是灯
关于阅读，我认为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专业阅读，一种是大众阅读。大众阅读往往更多的是文学的阅读，因为只要是文学人们就能够读懂、读通，引起共情共鸣，产生阅读的作用、力量和意义。这里，我讲几个故事。
首先，讲一个乡村少年在阅读中成长的故事。
曾经有一个大山深处的孩子，由于父母离异，母亲改嫁，家境贫寒，从小就被人瞧不起，但他母亲深知读书的意义，再苦再穷都要供他读书。他也特别爱读书，放学后除了帮母亲干农活、做家务，就是看书。他看的是些什么书呢？全是那个年代流行的文学书，比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牛虻》《创业史》《红旗谱》等。这些书，使他孤独的童年少年不再孤独。书中的每一个人物都是他的朋友，都跟他对话。他也不再闭塞，因为每一本书都为他打开了一个新奇而浩大的世界。正因如此，他的成长没有残缺和扭曲，他一直是一个有光亮和温暖的人、有骨气和尊严的人、有情义和情怀的人。因为书中那些平凡人物的美好心灵和那些英雄人物的崇高品格，不知不觉地滋养了他。他靠着自己坚实奋斗和真诚做人，从一个山村少年，一步一步走到了北京，成了一名作家，成了一名全国人大代表。这个曾经的山村少年，就是我——彭学明。
所以，好书是灯，文学是灯，它能在你人生孤独时陪伴你，在你人生幽暗时照亮你，在你身处逆境时鼓舞你，在你野蛮生长时塑造你。好的文学作品，能够给你无限广阔的世界和无限美好的未来。
第二个故事，是关于宁夏西吉县两个农民在阅读中改变人生的故事。
2008年，我还是中国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副主任时，去了一趟西海固。这里的自然条件十分恶劣，是联合国界定的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西海固有一个县叫西吉县，40多万人口。有一个叫马建国的农民，腿部有残疾，常常自卑，但是，他爱读书，爱写诗歌。他每天除了下地劳动，就是看书、写诗。他看书摘抄的好句子有厚厚十来本。写的诗歌也是厚厚几十本。他3间房子里里外外都贴满了自己的诗，成为村里奇观。更为奇观的是，每逢赶集，他都会把他的诗歌贴在卸下来的门板上，用板车拉着去集市上给大家朗读！开始有人说他是疯子，嘲笑他，但文学让他有了勇气，他依然我行我素。慢慢地，人们尊重他、敬重他，争相看他的诗、读他的诗。因为他的诗接着他们的地气，入着他们的心灵。同村的人，也以他为荣，每逢赶集就帮他卸门板拉门板，在集市上帮他招呼读者。他说，文学让他找到了自尊、找到了荣光、找到了价值。
所以，好书是灯，文学是灯，好的书籍和文学作品，不仅可以给人自信和自尊，让人变得强悍和强大，还可以照亮生活、温暖生命、抚慰人心。
另一个震撼我的农民作者叫康鹏飞。他说，他曾经是一个混社会的小流氓、小混混，干了不少坏事。有一次他路过一个书店，走过去很远又折返回来，干什么？想偷书店的东西。他说，偷惯了，一天不偷心慌、手痒，那天没有可下手的，只好去偷书。你们猜他偷的什么书？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偷来了，他没有马上去卖，而是想，既然偷了，也看看写的什么。他说，他脑壳那天不知道怎么搭错了神经，居然想看看写的什么。结果，他一看就入迷了，就欲罢不能了。他说，孙少平、孙少安两兄弟比自己还苦，为什么他们那么励志、向上、向善、向好，而我为什么这么堕落、这么丑陋、这么可恶？他说他第一次照见了自己，照见了灵魂，一下子如梦初醒。他说，我再不能这样了，我得向孙少平、孙少安学习，做一个好人。于是，他真的慢慢地改变，也开始喜欢看书，并学着写书，不但发表作品出版作品、成了宁夏有影响的农民作家，还办了一个公益网站，经常为大家做公益、做好事，成了宁夏十大道德模范，成了一个像孙少平、孙少安一样向上、向善、向美的人。
所以，好书是灯，文学是灯，好的文学作品不但可以洞察自己、照见灵魂，还可以以文化人、点亮人生。
第三个故事，是关于吸毒女和杀人犯在阅读中实现自我救赎的故事。
这就回到我自己写的长篇纪实《娘》了。2011年10月《娘》发表和出版后，我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在全国引起那么大的反响。10年了，这部书一直畅销，并且开始由国内热销到国外。美国、俄罗斯、日本以及一些阿拉伯国家都翻译出版了《娘》，并且销量很好。《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数百家媒体宣传报道了《娘》。其实，我只是在书中真实地书写了母爱的平凡与崇高、弱小与伟大，真实地书写了自己怎么没有读懂母亲、读懂母爱，从而做出了种种愧对、伤害母亲的事情，呼吁大家不要像我一样以自以为是的爱、自以为是的孝去对待父母，而要多站在父母的角度去理解父母、孝敬父母，不要像我一样母亲在世时不懂珍惜，母亲去世了又追悔莫及，犯“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错误。没想到的是，每一个人都从我母亲身上的母爱感受到了自己母亲的母爱，每一个人都从我这个孽子的身上找到了自己种种对不起父母、亏欠父母的事，从而引起了所有人的共情与共鸣、反思与反省、纠错与纠正。我这里举两个特别的个案。
一个是关于吸毒女的。湖南花垣县有一位24岁的女青年，她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父亲曾是一位身揣数百万、置房好几处的小老板。然而，2005年，她的父亲患上癌症，花光了家中所有的财产也没有治好，于2007年去世。自此，她母亲悲痛万分，天天以泪洗面，而她则厌学、厌世、厌母亲。她恨母亲，认为是母亲克死了父亲，更恨母亲为了救治父亲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致使她居无定所、寄人篱下。她开始滥交朋友、麻醉自己、染上吸毒。一天下午，社区党支部书记给她送了本《娘》，叫她认真看看，碍于社区支部书记的多次催问，只好硬着头皮看了。没想到一看就放不下了。她写文章说，读完《娘》后，被深深震撼和感动，深感愧对活着的母亲和去世的父亲，愧对所有关心帮助她的亲人和朋友。于是，连夜跑到舅舅家，给寄住在此的母亲长跪不起，真心认错，并且主动去戒毒所戒毒了。
另一个是关于杀人犯的，也是发生在湖南的故事。保靖县有4个哥们去歌厅唱歌，在与别人冲突时，其中一人掏枪把对方的一人打死了。4个哥们订立攻守同盟，不说是谁打的，所以只好把4个人全部关起来了。关了8年。《娘》出版后，县委宣传部送了十多本给监狱的服刑人员阅读。其中有一个姓石的人读了这本书后，主动坦白说这个人是他杀的。干警特别震惊，为什么8年都没有坦白，现在坦白了？他说《娘》这本书教育了他，书里的每一个故事都让他感动。特别是有好几个章节娘教育我们不要害人、要诚实、坦荡。他说，他已经开枪杀死了人，这3个兄弟也为他坐了8年的牢，如果他们的父母因为看不见他们而走了死了，他又犯了一条人命，所以他要坦白。
我看到了报道后特别感动，专门到了监狱去看这个犯人。我问他，法不容情，坦白的后果是你得以命偿命，你就不怕吗？他说我现在坦白了，即使被枪毙了，也安心了。他说他本该死，不能再让他的几个兄弟跟着他吃苦、受委屈。我当时感动得泪水一下子就流出来了。我自己做梦都没想到《娘》一书能够如此震撼人心、教育世人。
这就是好书的力量、文学的力量！所以，好书是灯，文学是灯，好的文学作品更是灯，好的文学作品不但能够以文载道、安放灵魂、唤醒良知、复苏人性，还能够影响世道人心、救助世道人心、美好世道人心。
让我们阅读吧。阅读增长知识，知识改变命运。阅读好的书籍，是给人生不断充电；阅读好的文学作品，是给灵魂不断补钙；只要我们真正地阅读了，我们的命运一定会因阅读而改变，生活一定会因阅读而美好，人生一定会因阅读而精彩，社会一定会因阅读而进步和文明。
（选自《新湘评论》2021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