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砸狗

在隆隆的推磨声中,日子格外长,长如《格萨尔王传》的诗章,无磨可推的日子会更长。以地瓜,瓜干,胡萝卜为主食的农家生活,若孩子感冒了,借邻居一勺面弄疙瘩汤,或蒸一小碗咸面水,多借不过一瓢面,可以擀面条吃。

肖玉芬一向偏向着小弟弟,通过对小弟弟的偏爱,来表达对承均潜意识的愤怒。她迁怒于他,也迁怒于他的小黑狗。长她两岁的姐姐死了,小她一岁的弟弟也死了,她嫉妒小她六岁的承均弟弟到来的特殊待遇——吃奶吃到两岁,直到承匀弟弟降生,吃娘嚼的吃到三四岁,为了给他烤尿湿的裤子,一个冬天就烧了一个不小的草垛。娘还经常说,家里推磨他坐磨顶,推碾他坐碾棍。

如今的小黑狗逐渐地已经长成了半大狗。顾桂英把玉米饼子掰开,给肖承钧肖承匀一人一块,肖承钧的一块准让狗尝到,姐姐肖玉芬嫉妒的眼神,冲肖承钧翻白眼也白搭。在小狗刚从亲戚家抱来时还不出满月,满月后的一个夜晚,庄户人家都已经熄灯了,承均躺在炕上,仔细听屋外窗下的狗窝里竟然没有一丝声息,他赶紧爬起来,到狗窝里察看,顾桂英也跟着儿子起来,狗窝里的小黑狗不见了!院子里如水的月光,满街上银亮的月光,没有找到,承均哭了,他们失望地回家,当他们进大门时,却听到角门下的草窝里传出了小狗低低的吱扭声。

承均认定姐姐是硬心肠,有一次,他挎着蓝布(提兜)书包过午放学回到家,一幕残忍的景象让他震惊让他痛苦让他无可奈何。他看到他的半大黑狗被红麻绳子紧紧地勒着脖子,绳子一头拴在那棵树皮皴裂粗糙的老枣树,另一头缠在姐姐身后承匀的手里,姐姐正使劲拽绳子,然后举着斧子去砸黑狗头,另一只手从早就准备好的水桶里舀水给黑狗嘴里灌水。肖承均疯了似地跑过去大叫大吵地抗议,但已经很晚了,他的黑狗眼睛骨突出来,泛着暗淡的天光的蔚蓝色,四肢不再痉挛颤抖挣扎。他只有哭着看着这情节继续着,直到结束为止。他泪眼朦胧里,隐约猜到了这是大人们的阳谋,肯定是得到了父母的默许。

事后肖承均才知道,姐姐参加了小队的会议,大队里先给队长开了会,两个小队又开了动员会,要集体砸狗,邻村是小队集体砸狗,从逮捕到宰杀,剥皮直到煮熟了,有着组织和严格的分工,而双土大队则建议两队队长,每户人家自己解决自家的狗,狗肉也不用集体煮熟,自家吃了算了。二队肖来顺小队长在小队动员会上最后还加了一条:“若自家不解决,就组织人给砸死,还没收狗皮狗肉”。事后肖承均才知道,肖玉芬砸狗的技术就是队长肖来顺集体教的,据说石坝大队集体砸狗,把狗砸死了,剥了皮,那狗居然活过来了,还围着麦场跑了两圈,于是,人们才商量出一勒二砸三灌水的技术,确保活性很大的狗儿们利落地走向不归路。

那些年差不多家家户户养狗,只要是陌生人走过大街小巷,狗吠声就如固定的仪仗队,尤其是过路的基层干部,片长啊会计王长的,他们穿着板正的中山装,狗们一见他们叫的格外厉害。为什么砸狗?干部们都矢口否认,不是因为狗们经常咬干部,而是狗与人争口粮,肖来顺队长说:“当前形势非常的严峻,亩产产量很低,社员要吃返销粮,粮食本来不够吃,因为一只大狗,跟一个整劳力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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