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画之中皴法表现的技法美
“皴法美”的第一次提出是在贺天健先生的《学画山水过程自述》一书中。他认为中国山水画中皴法美的来源,是自然山石皴斮美的艺术加工,皴斮美是真实的客观存在。由此可见,要研究山石的皴法,首先要深入大自然中寻找,创造者必是真理的搜寻者。
贺天健 《九月桐江桖子红》 镜框 设色纸本 乙未(1955年)作
黄宾虹有山水画“得之于壮游”之说。“缣素临摹,有不敌舟车浏览者矣”。黄宾虹先生外出游览写生,足迹遍布黄山、九华、南京、镇江、江苏、杭州、太湖,以及两广、四川诸省等。每到一处都会勾画速写,他以实际行动来告诉画家们要向真山水学习。可以说天下的名山胜境都是画家眼中活的画稿,它们的形状、质地等各具地域特色,更有奇岩巧石、耸崖危峰、天坑地缝等各样的奇景。天下美景就像一个大宝藏,奇绝神秀,欲夺其造化,则必须饱游饫看,历历罗列于胸中。之后才能以笔墨之自然写天地之自然。
关山月《白雪关山暮》
清朝书画家笪重光所著《画荃》有记:“从来笔墨之探奇,必系真山水之写照。”正是出于对自然界的观察,才产生了不同的皴法。今天的山水画创作,如果想突破古人的藩篱更进一层,那么像郭熙那样饱游饫看,像黄宾虹先生那样“行万里路”,师自然,师造化,如此才可能认识山水的真面目。
在画自然景物时,如果看到什么就画什么,就和照相一样,虽真实但缺乏艺术性和主观加工的色彩。这就需要兼有笔法墨法的皴法美,经过这样的艺术加工,才具有艺术美。中国山水画皴法的真正价值就在于它表现方式的独一无二,在笔墨表现上,皴法的排列、湿燥、虚实、浓淡要运用适宜,才能产生美感,给人形式上的视觉冲击。比如笔墨的交叠、皴与轮廓是否浑然一体,皴与染的结合,在不同程度体现出皴法的意境和美感。
钱松喦《山水秋景》
1. 笔墨交叠,同形而异色
皴法笔触中普遍存在一种重复的共性特征。重复是美的基本要素之一。有一个基本的单元形作为基础,进行有规律的重复排列叠加。过程中可做方向、位置变化,具有很强的形式美感。
歌德说:“重复就是力量。”重复出现能产生很强烈的感染力,使主题加以强化。皴法中用重复的笔触去塑造山石的体积和质感,一笔一笔皴下去,追求统一中的丰富和微妙。每一单元的笔触形状相似,而大小与墨色上有所变动,是单纯里面的丰富、单纯里面的微妙、单纯里面的复杂。重复叠加下来气势壮观,墨色时浓时淡,可谓同形而异色,笔触虚实相生,变化莫测,极其丰富,乱而有序,看似一团乱麻,实则有理有法。皴笔的重复是有规律性的构成形式,画面感很强,给观赏者带来细腻的视觉美感。
魏紫熙 《松壑鸣泉》
2. 自然天成的肌理感
清代沈宗骞在《芥舟学画编》中云:“依石纹理而为之,谓之皴。”由此可知,皴法的笔触可以把山石的肌理美直观地表现出来,按照一定规律组合起来,就具有了审美意义。米芾、米友仁父子以横点子的排比、叠错之法皴山石,达成“点滴笔墨草草成”的朦胧迹象之美。“石如飞白木如籀”,赵孟頫以‘飞白’之笔法作石,表现石头的肌理。李唐、马远之“大斧劈皴”,行笔硬直粗阔,呈条缕状笔触肌理,有刚健雄奇之美等。山石的皴法种类繁多,但人创造出的只是皴法。山石是自然天成的,每一种皴法的出现,都以自然中真山石作为依据,并非率意杜撰,皴法在表现真山石中,切不可失去真山石的肌理美、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
“写石欲超脱画派,要游览真石,胸有真谱,乃有真画。兴到时以奇别之笔,弗计是皴是廓,横推侧出,以肖天生纹理,若非人事所能成者,乃臻奇妙。”肌理是一种非规律的构成形式,自然天成,方得妙处。
李可染 《无限风光在险峰》
3. 皴与轮廓,浑然一体
清代画家郑绩在《梦幻居画学简明》中云:“皴要与轮廓浑融相接,像天生自然纹理,方入化机。若轮廓自轮廓,皴自皴,一味呆叠呆擦,便是匠手。”因此,皴笔不可与轮廓相左,轮廓不处理好,皴法将无处付之,或先廓后皴,或先皴后廓,亦或是边廓边皴,无论用哪种皴法,必先胸有成竹,然后落笔。皴法根据轮廓的起伏,笔触叠错交搭有秩,阴阳向背,适具体情况而变化。皴法与轮廓的关系如此紧密,水墨交融一体,生动自然,且无呆板刻意之感,彰显浑然天成之美。
聂彦锋《云水碧翠空,闺院藏娇深》
4. 皴与染的结合,拖泥带水
拖泥带水皴是劈皴的一个重要变种,又称“带水斧劈皴”,为南宋画家夏圭所首创。方法是浓墨湿笔迅疾皴拂挥洒,然后趁湿用淡墨水扫开,极淡处用干净的水笔再接再扫,勾皴结合,一次完成。在这一过程中,水与墨相互渗透、交织在一起,从无层次到有层次、从不透明到半透明、从有肌理到无肌理、从浓淡有无的过渡中,在皴与染的巧妙结合中变化多端。水墨淋漓体现在画面上,即使画面干了之后还是润润的,饱满又不失骨力,湿笔有骨,枯笔能润,润燥在笔端,元气淋漓障犹湿;在气韵上,氤氲的状态非常高妙。产生了自身独特的美感,温和的变化在不经意间似有浪漫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