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建 | 偷瓜历险记
文|赵玉建
夜色淡了下来，月亮爬上了树梢，知了在树干上叫个不停，山墙后面的小池塘里蛙声阵阵，为这个闷热的夏夜打起了架子鼓。那时的空气总是很新鲜，躺在草坪上看着星光璀璨的夜空，数着闪烁不停的星星来打发着自己的童年。
蚂蚱和蛐蛐在草地里来回蹦跶着，从我们身边跳过，萤火虫也在这优美的夏夜中和星星遥相呼应着，早期的包谷叶子也在这夏夜里迎着微风呼啦啦地响着。村子南头的那块自留地里，马灯发出微弱的灯光，看瓜的老石头摇着蒲扇，来回拍打着蚊虫，趴在老石头脚跟前的大黄狗，吐着舌头，静卧在瓜棚门口。
老石头总是在这繁星点点的夜色里，咳嗽着，拿起旱烟袋，装上自制的烟丝，点上，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袋锅上的火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在马灯光照射下，烟雾随着夜色飘散开来，老石头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沧桑，花白的胡子随着干瘪的嘴唇吸烟的动作来回摆动着。我和狗蛋，铁蛋三人看到这些的时候，就想起了瓜地里又甜又大的大西瓜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三人商量着，怎么去偷瓜。狗蛋说我们从包谷地里趟过去，然后悄悄的走过去，铁蛋说从黄豆地里或者芝麻地里过去，依靠着芝麻做掩护，来个电视剧中英雄人物炸碉堡的动作，匍匐前进，然后慢慢地爬过去，爬到西瓜地里。我歪着脑门，听着他们两个人的主意，对他俩说，不错，你俩都是小贼娃，说的都有道理。只要我们不弄出响声，不惊动老石头和那条大黄狗，那么我们的任务就基本完成了一半。他们俩人听了我的话，都点头附和着。商量好后，趁着夜色我们悄悄的向瓜地走去，离瓜地越近，我的心跳得越厉害，手心也冰凉起来，开始脑门冒汗，腿肚子也开始发颤，感觉有点尿急，可是又尿不出来。狗蛋和铁蛋跟我一样都很紧张，可是看着离我们近在咫尺的西瓜地里又圆又大又甜的西瓜，我们的哈喇子止不住的往下流 ，美味战胜了胆怯，我悄悄的对狗蛋铁蛋说：“怕啥咧，不就弄个西瓜吃们。又不是杀人放火，再说了，就是逮住了，能把咱仨咋样，不就是回家挨顿打，怕个鸟！听我的吩咐，我们先来个投石问路和声东击西。”
我和狗蛋铁蛋仨人圪蹴在包谷地里，悄悄的说：“你们看我的办法，今晚保证咱们能偷到西瓜吃，要不然，想偷到老石头看的西瓜基本上很难，老石头种植了这么多年的西瓜，看了这么多年的西瓜，都成了瓜精了，只要你俩不犯熊，我保准你俩吃上大西瓜，你俩谁要是装怂，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别到时候到瓜地了，打退堂鼓，那么明说不谈，以后白跟我玩了！还有你俩看那个坟头了吗，我们就以那几个坟头做掩护，往西瓜地里爬，坟头可以挡住老石头的视线。万一要是被老石头发现了，看见西边那水沟了吗，往那边跑，跳过那水沟，就算老石头想逮住咱们，估计也不容易，毕竟咱们小，跑的快，还能阻挡大黄狗追咱仨!”狗蛋和铁蛋听了点头哈腰对我说:“牛逼，你咋想出来的？”我说，我经常看三国连环画上那些上面都是计们!
我们开始沿着包谷缝隙和芝麻地里的缝隙，缓慢的爬行着，生怕弄出来动静，惊动了老石头，野草划过我们的脸，痒痒的酥酥的，包谷上长长的叶子像小刀片一样划过我们的胳膊和脸庞，却没有感觉一样，心思全在西瓜地里的大西瓜，以至于忘记了疼和痒。汪汪汪 ，大黄狗吠叫着，老石头急忙拿起放在瓜棚里面的竹床上的手电筒，低着头弯着腰走了出来，冲着大黄狗吠叫的地方照着。我和狗蛋铁蛋慌里慌张的趴在包谷地里的野草上面，一动不动的，屏住呼吸，慢慢地蠕动着。老石头打着手电筒慢慢的向我们走过来，我们慢慢的转移着方向。我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心里也开始咒骂起来，他妈的，这真是出师不利，这么小心，还是让大黄狗给搅黄了，这大黄狗的耳朵也太灵敏了吧，赶明个我得想个办法毒死它个王八蛋。心里咒骂着，然后冲着趴在地上的狗蛋铁蛋打着手势，做出悄悄撤的姿势，铁蛋和狗蛋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准备慢慢的撤离，突然一只野兔在我们的移动过程中蹦跳出去，冲着老石头手电筒照射的方向中飞快的跑去，大黄狗看着兔子箭一般的冲上前去，老石头看着兔子跑过的地方，然后停了下来，不再向我们这个方向走过来。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然后用手拍着自己的心口悄悄说，感谢天，感谢地，真是老天保佑啊，要不是这兔子，估计今黑就要被抓了，这是苍天保佑啊，不让我们今黑偷到西瓜都不中啊！
老石头拿着手电筒冲着西瓜地里东南西北来来回回地照了一圈，然后又点起了旱烟弯着腰回到了瓜棚去了。因为大黄狗追兔子去了，我们也不敢动，不知道大黄狗什么时间能回来，时间就这样分分秒秒中过去，月亮头也悄悄的升起来了，微笑着冲我们说，“三个混小子，偷西瓜，这下照你们现原形了吧，看你们还往哪里跑！”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过去，大黄狗还没有回来，我和狗蛋铁蛋又商量了下，说：“趁现在大黄狗追兔子的功夫，是我们偷西瓜的好机会，狗蛋你管放哨，我和铁蛋去偷西瓜，估计咱仨 ，俩个大西瓜就够咱吃了，估计还吃不完，尤其狗蛋要注意大黄狗，那家伙比老石头跑的快，发现大黄狗给我俩发信号！”
我又对铁蛋说：“咱俩现在就依靠坟头做屏障，然后就在坟头上那几棵老柳树那里，就在那附近下手，弄俩大西瓜就中，弄完了，再沿着去的路爬着回来。走，开始 ！”我俩又慢慢的移动着，爬行着，看着很近的距离，却费了老半天的劲，才爬到坟头边，躺在坟堆上，说实话，我的心又一次开始狂跳起来。都说远处怕水，近处怕鬼，看来是真没有说错啊，尤其是我们这个地方，三年自然灾害死人成堆，有的人死了都是用苇席子一卷就扔到了沟里，饿的连埋的劲都没有，还有很多吊死的，病死的，喝药死的，这些鬼魂开始在我脑中作祟，吓得我是一身汗，生怕坟墓中的人出来拉住我，不让我走可麻烦了，真是越想越怕，越怕越乱，这真要是大鬼按住头，小鬼摸屁股，那个时候我要是跑都跑不及。想到这些，我的虚汗止不住的直往外冒。转过头想看看身后铁蛋，突然找不到人了，我更加害怕起来，心里又开始咒骂上了，这狗日的铁蛋，你狗日的躲到哪里去了，平时看你胆子怪大，到正处了木你了，害怕归害怕，可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只好给自己壮胆，抬起头看了看挂在瓜棚上的马灯，又看了看在远处的放风的狗蛋，我的心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我躺在坟头上平息了几分钟，看了看瓜棚里面的动静，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照在坟头柳树上的影子，听着风儿轻轻吹过的树枝上的叶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心里又害怕起来，柳树条影在月光下一晃一晃的，像挂在树干中那传说的吊死鬼一样来回晃荡着，我心里又开始骂自己来，“他妈的，今黑清是背事哩很，偷个西瓜也怪事多，连鬼也来惹事，不管了，赶紧偷俩西瓜走！”说干就干，不再犹豫。我沿着坟头周围悄悄往前爬，可是怎么爬也爬不过去，好像什么东西在拉着我裤衩子，不让我往前爬，我心里说，“妈呀，邪乎了今夜黑，鬼真拉着我，不放我走了，这可糟！”越想越怕还不敢回头看，怕真要是个鬼僵尸出来咬住我脖子，我就要玩完了！我忍不住用手摸了摸我的裤衩子，摸住了一只手，吓得我一哆嗦，差一点要喊出声来，可是我看着瓜棚里的老石头，强忍住没喊出声来，慌里慌张的回头看，这一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是铁蛋，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过来，因为他害怕，就想拉我，结果手不停使唤，就拉住了我裤衩子！我悄悄骂着说，“你狗日的跑哪去了，吓死老子球了，我还以为小鬼出来摸屁股咧，不让我动弹！”铁蛋说：“我刚才吓得想尿尿，就爬到芝麻地里去尿尿去了，看见坟头上有人影，我吓得不敢动，我就想退回去，可是想到你娃子还在这里，就硬着头皮爬过来，心里一紧张就拉住你裤衩子球了！”我说：“去你大那蛋吧，算你狗日的仗义，咱俩赶紧行动吧，偷完西瓜找地去吃， 别耽误时间了，估计大黄狗也快回来了，要是回来，估计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正要行动，狗蛋从包谷地里扔过来一个土坷垃，打到了我身上，吓了我一大跳，回头看了看狗蛋，透着月光狗蛋冲我俩比划着，隐隐约约的我们听到了大黄狗在田地里奔跑的声音和跳跃声，我心里又咯噔一下，糟了，这大黄狗回来，偷西瓜是难上加难了。这狗日的大黄狗跟着老石头有些年头了，比人还精，有了它 ，老石头不用看西瓜地都某事。真是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这个时候回，我冲着狗蛋和铁蛋比划了一个爬行动作，然后屏住呼吸，趴在坟头上，看着大黄狗嘴里叼着兔子，我和铁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大黄狗从我们身边走过去，，呼吸在这一刻静止，我俩生怕呼吸的气息让大黄狗闻出味道来。也许是大黄狗嘴里叼着猎物，还是其他原因，我们算躲过了一劫。看着瓜棚里面走出来的老石头，冲着大黄狗招呼的声音和夸奖声，然后用手拎着兔子的耳朵进了瓜棚 ，装进了笼子里。一切就绪后，老石头和大黄狗一起走出瓜棚。老石头照常用手电筒在大黄狗的带领下，开始例行公事的巡查西瓜地，看到这些，我心说坏了，这回真是猪八戒照镜子要现原形了，万一等会巡查到这里的时候，肯定被逮个正着，不行，退，冲着铁蛋，指了指芝麻地说：“慢点爬过去，躲到芝麻地里！”
铁蛋想打退堂鼓了，悄声对我说去：“日特姐吧，今夜黑估计是偷不成了，要不咱们去求吧？”我听了也有点开始动摇了，可是再仔细看着那大西瓜，扑鼻的瓜香又让我不甘心。我说：“你狗日敢，先退到芝麻地里再说，别跟个怂包一样，快点，再快点，别弄出响声来，要不逮住你，我可不管！”手电光越来越近，我们也早已爬到了芝麻地里躲了起来，闻着芝麻行间里的芝麻叶味道，好想打喷嚏，可是强忍住捂住嘴巴不敢打，生怕喷嚏暴露自己。看着老石头领着大黄狗走过去，大黄狗嘴里哈赤着长舌头，来回的奔跑着，还好，老石头没有发现什么，就领着大黄狗又慢慢的回到了瓜棚里。我的胆子又开始大了起来，我说：“铁蛋，你想不想吃西瓜，想吃就跟着我，不想吃赶紧滚回家，别在这丢人现眼，老子丢不起这人！”铁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西瓜，嘴里发出轻微的吧嗒声：“干！”
爬过坟头就是西瓜地，哎呦，我日特姐，刺撅牙扎住人还怪很，我回头对铁蛋说：“小心点，还有西瓜秧也容易剌人，另外，捡大的摘，只有大个的，估计是熟的！”我忍着痛，慢慢的爬着，西瓜秧上的叶子划过我的脸还有我的胳膊，我的腿上，都是痒酥酥的，闻着西瓜的扑鼻香气都让我忘记了这些。我把脸贴在西瓜秧上，让自己休息一下，然后用力的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紧闭着双眼，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星，月亮也害羞的钻到了云朵里面去，只有繁星在夜空中闪烁着，我的胆子又大了起来，看了看远处挂在瓜棚上的马灯发出的微弱灯光，大黄狗卧在瓜棚口，睁着那双大眼睛和支棱着大大的耳朵观察着，我生怕闹出动静惊动了大黄狗，小心翼翼的摸着圆圆的大大的西瓜，我的心激动开了，“哈哈哈，大西瓜圆又圆，阿姨带我上公园！”我终于等到你了，三下五除二，一手摸西瓜，一手掰瓜蒂，真是瓜熟蒂落啊，轻轻的用力一掰，整个瓜就掉了下来，然后我把西瓜滚给铁蛋，真是简单极了，没想到偷西瓜这么容易，先前的害怕早抛到了九霄云外舞爪国去了。我的勇气增加了许多，顺手又摘了一个西瓜，顺着瓜垄我俩慢慢的滚着西瓜往回爬。哈哈哈，我们终于成功了，圆满的偷到了西瓜，幸灾乐祸这个道理是正确的，真是乐极生悲啊，因为滚动声音有一点大，还是被大黄狗发现了。大黄狗汪汪汪地叫开了，在这个夏夜里划过了一道天际，老石头拿着手电筒走出来，用手电筒照射着，我知道坏了，再不跑估计就要被逮个正着了，那个时候可是秤砣掉进鸡窝里，那可真是鸡飞蛋打了，西瓜没偷着，还惹一身骚。我说：“铁蛋，叫狗蛋悄墨迹过来接应，咱们快爬吧！”出溜溜爬过坟头，爬到包谷地里，我俩和狗蛋会面，然后沿着包谷地这个很好的青纱帐快速的跑开了，跑过黄豆地，就是小水沟，抱着西瓜脱掉裤衩和背心，从水沟里游过去，依靠着包谷地的优越屏障逃脱了包围圈。老石头领着大黄狗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就又回到了瓜棚里。
我们仨人抱着西瓜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用小小的拳头把西瓜打开，红壤黑子的西瓜真叫甜！不知道什么时间月亮从云朵里爬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三人，好象说：“小坏蛋，偷西瓜，这回美了吧！”我仨才不管这些呢，大口的啃着西瓜，西瓜水顺着腮帮子直往下流，狗蛋子嘴里一边吃一边嘟囔说：“日特姐，这西瓜就是甜，吃着真得劲儿!”铁蛋也附和着，然后用嘴吸溜着西瓜汁。两个大西瓜把我仨人吃的的是肚子圆，真象猪八戒一样，腆着大肚子，摸着圆鼓鼓的肚皮说：“真美，时间不早了，回家睡觉了！”各自把西瓜壳戴在各自的脑壳上，悄悄的溜回家，把西瓜皮扔给了猪圈的老母猪，老母猪吭哧吭哧的啃着新鲜的西瓜皮，我们会心的笑了！
如今生活好了，西瓜也不再是稀罕物了，可是我看到西瓜，总是会想起少时的嗅事，后来我就再没有去西瓜地里偷过西瓜，因为偷西瓜就是为了好玩刺激才偷的，只是享受偷的过程而不是纯粹的偷西瓜。如果经常去，肯定被逮住，再后来，狗蛋和铁蛋又去偷西瓜的时候，被逮了个原形，看着老石头教训他俩的样子，我就开心的笑个不停。
这事情过去三十年了，西瓜在乡下种植的人也少了，而我也远离了家乡，只是某一年回到家乡的时候，看到老石头，跟他呱嗒起家常的时候，老石头说：“其实那天晚上我都发现你们了，但我故意没有追你们，毕竟是孩子嘛，吃几个西瓜，算不了什么！”听了他说的话，我打心眼里开始感激他。前几年再回家，听说老石头去了，西瓜棚也成了永衡的记忆，随着老石头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图|网络
【作者简介】
赵玉建，70后，邓州市夏集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