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子先 | 我的学生时代（之二） 难忘的吴家营小学
我的学生时代（之二）
难忘的吴家营小学
文|井子先
为了让全家人安全度过那个饥饿的年代，1960年春节过后，在父亲的策划下，我们逃难到了二十里外的湖北大舅家。
大舅家那个村子叫常岭，属湖北省光化县袁冲区纪洪公社联合大队。可能是在执行政策上的不同吧，那里虽然也很困难，但人们每顿饭时都能从食堂里打些稀汤回来，加些糠菜一搅和就能应付肚子的抗议，命保住了一切都会好的。
过了六零年前半年的艰难时光，食堂解散了，一家一户各自操各自的心，少了饥饿，人们脸上的菜色褪去了许多。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人们过上了正常生活。
秋天，又到了学校开学的时候。吴家营小学的老师来到附近的村子里，挨家挨户地动员，叫适龄的孩子们去上学。饥饿的年代已经过去，人们已不再为填不饱肚子发愁，能让孩子们读书识字岂不是大好事。于是，村里的适龄儿童都纷纷去上了学，我中断了近一年的学业终于又开始了。
吴家营在常岭西北方，相距有三里多路，全是曲曲弯弯的阡陌小道。去吴家营上学，要先翻过常岭村西边的一道深沟，从沟里上去是一个名叫小吴家营的村庄。小吴家营人口不多，与一河之隔的吴家嘴一个队。村旁有一陶窑，专做上釉子的缸、盆、罐、钵、壶一类的陶器。穿过小吴家营，有两道截头梁子，梁高沟深，长满洋槐树，阴森森地，有狼出没其间。翻过这两道土梁，来到一条小河上，常岭村的人们称这条河叫西河。这条河发源于北边河南省的杏山里头，向南蜿蜒流去，注入汉水，下游修建有孟桥川、黑龙沟等水库。其源头主要是杏山里头一斗泉、青山沟等处的山泉水，泉多水旺，常年不竭。河流到这里后形成一个宽阔的河滩，河滩里长满杂草，常有水蛇出没。河滩东部是一泓清澈见底的小水塘，水中鱼虾游来游去，河壁上有洞，蟹鳝水蛇藏身期间。上游有水流入，下面有一口流出，似一水渠状，迈步可过。再往下数丈，水从一陡崖处倾泻而下，形成一瀑布，水声震耳，水花四溅，很是壮观。下有一深潭，水在潭中打着旋，泛着白沫，溢出潭外向下流去。再往下，可看到不远处有一座水打磨，水流冲击水轮发出“嗵、嗵、吱吱呀呀”的响声。平时，河水长流，环境清幽，小孩子们上学便从此处过去，经西边的草滩再翻过两道土梁，便交住吴家嘴到吴家营的大路，可以看到设在吴家营村边稻场上的学校了。若到夏季雨后，山洪暴发，河水暴涨，学生们便要绕道吴家嘴走大路去上学。
吴家营小学是初级小学，只有1—4年级。学校有四间砖瓦房，原来是生产队里的场房。由于学生少，采取复式办学，只有两个老师两个教学班。一、四年级在一个班，由一个姓徐的男老师教；二、三年级在一个班，由一个姓马的女老师教。老师们很是辛苦，每节课都是先给一个年级的学生上课，让另一个年级的学生做作业。轮番教学再加上备课改作，很少有闲的时候。但老师们很负责，从不耽误，上下课吹哨子，放学要站队，挺正规的。
开学了，我怯生生的和同学们一起去报名。问到我的时候，可能看我不像没上过学的样子，就让我坐在马老师的班里，上了二年级。由于上一年级时先读二册后读一册的歪打正着，虽然经历了坎坷，我的学业却基本上是完整的。
从1960年秋天入学到1962年冬月间回迁，我在吴家营小学上了二年多的学。从二年级读到了四年级，知识上有了很大的积累，思想上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从一个蒙学娃成长为一个带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在四年级时还被任命为班长。我特别感谢这二年多的小学时光，感谢呕心沥血的老师们，所以吴家营小学是我最为难忘的地方。
难忘二年级（三册）语文第一课，“记得去年今天，妈妈送我上学。我第一次背上书包，第一次走进学校。学校里那么多学生，那么多老师，我心里真快乐!今年又开学了，我不用妈妈送我，自己去上学。教室门口的牌子上已写着二年级了，我比去年更快乐！”那种亲切入心入肺，读后就难以忘怀。
难忘第一次的音乐课。树荫下，学生们围坐在老师周围，老师教一句，孩子们唱一句，“我家有只红公鸡，蹲在鸡窝里，清早起来喔喔啼，叫我早早起；我家有只花母鸡，蹲在鸡窝里，繁完蛋儿喔喔啼，我把蛋拾起”。那种忘形，那种无邪，那种无间，让人永世不忘。
难忘那一次加入少先队，老师让我们交一尺半布票五毛钱的红领巾钱。自带干粮，在学校聚齐，然后到纪洪中心小学参加入队宣誓仪式。家里实在没有什么，母亲只得把家里的红薯干煮熟了用一个小手绢包住让我带上。母亲那含着愧疚的眼神让人终身不忘。
难忘小朋友们去上学成群结队，一路走一路玩，多次迟到受批评做鬼脸。回来时走小吴家营窑上走，趁人不注意，拿上一件或夜壶、或缸钵的小陶器，自以为得计乐上半天。小时候“害小子”的那种感觉让人难以忘怀
难忘小朋友们上学上腻了便逃学，在村边稻场里玩。我不敢逃学就独自去上学，放学了不想回家就在学校玩。和我同班的表姐（母亲的舅家老表的女儿）小白便去喊我去她家。于是我便成了她家的常客。母亲的外婆家，已经到了表兄妹一辈，而且由于母亲离娘早又续了“花妈”，多年来已很少走动，但是血缘亲情一脉相连，血浓于水让人难忘。
难忘的事实在太多，下面说几件更令人难忘的事。
难忘在课堂上尿了裤子。那是1960 年秋期我入学不久，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老师很是发怵。入冬的一天下午，我尿急想出去解手，跟老师报告：“马老师，我想解个手”她看了我一眼，不予理睬。我又说了两声，她还是不理我。我没有办法，动也不敢动，只得憋着。小肚子憋得生疼，实在憋不住了，便“哗”的一声尿了裤裆。亏得当时穿的棉裤裤裆叉了老长，大部分尿在了地上。马老师也有点不好意思，急忙说：“想解手情出去了，说啥？”我急忙跑出去，在墙角起又尿半天才尿完。天寒地冻，冻得我瑟瑟发抖，马老师让我先回去，我坚持说等放学了再回，撑起英雄劲儿，一直到放学站好队才跟同学们一起回家。这件事一直到现在，我忘不了马老师那从傲气到愧疚的眼神，忘不了事情出现后自己表现出来的“英雄”劲儿，更忘不了自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硬充好汉的傻劲。
难忘的上学路上——西河河滩。前文说过，那段河滩静谧深幽，水中鱼虾往来游动，草丛之中水蛇出没，水流潺潺瀑声震耳。河道南北相通，河岸垂柳依依，风景如画，可观而不可久留。一次几个小朋友上学走过河滩，偶遇一条水蛇窜出，一个名叫铁头的小朋友胆子大，用石头砸死了那条蛇。但很快又出来了几条，正在忐忑的小朋友吓坏了，飞也似地跑向学校。还有一次放学回家，过流水沟时鞋一松掉进了水里顺流而下，我赶紧去捞，结果鞋没捞着还差一点被冲进瀑布冲下水潭。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吓坏了，告诫我以后要特别小心。特别是有一次，放学后我一个人慢慢往家走，走到河滩时看到水里游鱼很多很多，其中一条大的有一尺来长，很是吊人胃口。我迟疑地脱下鞋子，将双脚伸进水里，忽然那条鱼欢快地游了过来，一下子咬住我的脚，好在那鱼刚咬住便松了口，好似同我玩耍一样。我却吓坏了，急忙站起身，看看脚背上鱼咬的印痕，瞧瞧周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猛然害怕起来，悻悻然背起书包快步往家里走去。
难忘的第一任老师——我的父母。常言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我的父母不识字，只是解放后在夜校里认得了自己的名字，在识文断字上他们教不了我，但我仍要说，他们在我成长的道路上的确是合格的第一任老师。上小学三年级时要写作文周记了，我不会写。放学了我愁苦地回到家，母亲正在缝被子，问了我以后就鼓励我：要从书上学，写一句话一个事都行，慢慢就会写了。我受到启发，开始学着写。记得第一篇周记我是这样写的“今天我去上学，走到北沟时，突然跳出来一只兔子，我吓了一跳，一口气跑到学校”，老师和母亲都表扬了我。母亲有一本样夹，是大舅上学时的旧书，也让我翻烂了。要学珠算了，父亲格外高兴，四下里给我借算盘，每当我拨着算盘珠子给父母炫耀我学的知识时，父母总是笑着鼓励我，心里就感到特别的受用和满足。记得最清楚的一件事是1962年春节时家里要贴春联了，父亲不再找人写了要让我写，我既兴奋又忐忑，父亲就鼓励我，并裁好了纸，然后把一个碗底朝上扣起来，碗底倒了点水就磨起墨来。我从农家历上找了几幅现成的对联就写起来。结果字不管好害写是写对了，门斗上联语却写成了撵扇子。我羞得脸都红了，父亲却说：“头一次写嘛，就这不央人了。下一年会更好！”。我觉得，合格的父母，并不需要教孩子多少知识，需要的则是自己的德操品行，是自己的言谈举止，是自己爱孩子的手段和方法。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在吴家营小学上学时所经历的许多事仍然在脑海中闪现，并且越来越清晰。有时候我会莫名地想，五十多年过去了，那时的学校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吧？表妹小白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四年级时的副班长是白虎山王营的王次训，后来过的怎么样？班里的吴如意同学长着一副孙悟空样的脸型，同学们一见就会喊起来：“猴子脸、猴子相，猴子说话不一样 ”，老了，应该发福了吧 ......
人老怀旧，常岭作为我的第二故乡令我难忘，而吴家营小学作为我小学时代最重要的学习过的地方更是令人难以忘怀。有生之年我还有机会到吴家营看看吗？（未完待续）
图|网络
--End--
Dec. 22
2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