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金牛古道,不该消失的地名
金牛古道,不该消失的地名
魏廷全||陕西
很荣幸,一出生就在古栈道线上。按理讲,代代相传,口口演义的故事应该很多。但可惜,父辈没讲过任何地名的来历,也没听过古道上人物的传奇故事。
慢慢地,在记忆里只有一连串的地名。工作后常常往来于这条道上(当然现在是公路了),与父辈一样穿梭在红尘事务中,说这些地名时如同叫出同事名字一样的顺口。
闲来细读《三国演义》《春秋战国》等书才发现,那些耳熟能详的古人和古道,离我们如此之近,近到推窗就能吸到古远空气。
随着年岁增加,渐渐地,古道古人被唤醒了一样,常常在日常生活中出现。
我们出生的茶马古道为金牛古道,这段古道在历史上渊源很长。金牛古道又名石牛道,是二千多年前巴蜀地区通往中原的一条重要道路。它南起成都,从广汉、德阳、梓潼,经广元而出川。到宁强而汉中,穿秦岭,出斜谷,直通八百里秦川。金牛古道全长约二千余里。其间山重水复,栈道相连,沟壑纵横。
关于金牛道,有一个故事流传了几千年。相传战国时期,秦国欲征服蜀国,但关山万里,道路险阻。秦王命人造了五头石牛送给蜀王,谎称石牛能日粪千金。贪财的蜀王命五丁力士开路,以迎石牛。道路修通了,蜀王迎来的不是能日粪千金的石牛,而是秦国的万千铁骑,于是蜀国灭亡。后来人们把这条路称为"金牛道"或"石牛道"。五丁开关,说的就是宁强县域内的五丁关,金牛古道上出名的关口。
近来无事,周末与两小同事去寻找一处不太熟悉的地名--选将坪,看看有什么收获。从地图上查看,选将坪位于五丁关山内的一个点。
从宁强县城中心(于佑任先生提名"安宁强固"是县城名字来由)沿108国道一路向北。约五公里途经柏林驿(驿站,是古道上驿道连接点,驿站是指古时传递文书,官员往来及运输等途中补给、换马处所)。
再前行五公里到达滴水铺(铺也是古道上的驿站,古代传递公文和投递信件的地方)。
经滴水铺向前五公里到达高山,这就是高高的五丁关山梁。公路盘旋向上(现有遂道穿山而过)。
到山顶,逢雨刚过,四周树木翠绿欲滴,山峦在白雾中像仙山。稍候雾渐散,能见天上流云四起。白云中露出一方蓝天,似一泓湖水。
正当山顶处,有三户人家分列公路两侧。一户门前木架上有一个塑料水管,为爬这长长上坡的五丁关汽车加水用。
看门狗卧在窗下,偶尔抬头看一眼地边刨食的鸡,对我们的到来爱理不理。南瓜叶在石坎上一路铺过去,偶见举起一朵黄色的花。深绿南瓜在宽大叶子下藏起来了,怕是羞于让我们看见。
山雾绕在林间退散缓慢,好在公路上可以正常行驶了。沿山而下的路左右回旋,遇见上行拉碎石的卡车,行驶极慢,哼哼哼哼地车响,像在抱怨拉多了。让过重车到一稍缓处,这儿名叫空欢喜。
据说名字因五丁关山太高,上行不易太累,爬坡老爱望上,眼前就是高山顶,很高兴。奋力前行到达时,才知道高山仍旧在,造成误解是这山以下往上望,挡住了后面的高山,于是成了空欢喜。
无论怎样,山毕竟爬了很高,有这个带来欣慰的地方也不是坏事。如人奋斗路上遇一稍坦处,可以回首走过的艰难,未尝不是好事。叫空欢喜,也许是自嘲呢,现在还有人有自嘲的勇气吗,天天光顾指责和嘲笑别人了,能记得反省,倒成了十分罕见的品质。
向下走总是很快,急急盘旋的山路让人不敢放心浏览窗外的风景。
在一处急弯的山林里有人家居住,我们找了地方停车。
高山腰间住的人家,推窗见月,开门见山。山雾常在房前屋后逗留,湿气穿窗而进。原本并不是修道而寻觅的仙处,而是因生存寻找的地方。
依山而居,夯土为墙。伐木成檩,烧土为瓦。这是都市人向往的地儿,但真实背景是柴方水便,山地种收,足以能让人们生存下来的原因。
千百年来,山民居住环境,以近处有水源供人畜饮水,有山林砍伐烧火煮饭,有耕种土地种收粮食。剩下的要求就压缩很小了,如果附近还有可以去山外采购的路,那就十分的圆满了。好在,这住户就在这古道边。
到住人家去,小石板在泥巴绿草中很光亮,路左侧是住户人家用石块垒起的石坎。青色石坎上长着小草,整体左高右低,右低处就与院坝齐平了。不宽的院坝泥面有杂草,临近房檐又一道石坎左右高低一致,这个是街阳坎,农家人都是这样建房。瓦上水流下来滴在街阳坎下,水上不了街阳,屋里不湿。至于房前屋后的果树,竹林带来的潮湿是无法除去的。
旧瓦房旧土墙,旧木门前放了一张旧木桌,桌边几个旧木凳。见有人来,先是瘦白狗对着我们叫,叫醒了坐在桌边的老人。我问:那狗不咬人吧?
老人转身对着我们:不咬人,不咬人。瘦狗还在叫,虽然没凶猛气势,同路的敏姑娘很害怕。她无助地望望狗望望老人迟疑不动,倒是常下乡的磊男孩大步放心前去。
我对老人说:把狗儿看好,我们来你这坐哈。
老人看了我们一会儿,好像才反应过来,对狗说,甭叫了,乖乖的。
瘦狗转身走到墙边卧下,好像受了委屈。
坐在桌边,递给他烟他说不会抽,看起来有七十岁样子。桌上放了一本《黄历》,薄薄的象是地摊上那种书,他刚才在看。
刚坐不久,身后走来老妇人对我们说:来了!
召唤人的语声就是山里的厚道人,一种自家人的亲切。
我说:在忙啥?
她走到桌边坐下:不忙,吃了饭洗锅呢。
她边起身边说:我给你们去倒水!
同事们异口同声说:不渴,不用不用。
我们突然的造访,让俩老人有点茫然。
我说:我们是没事来耍的,莫啥事乱逛。
老人哦了一声:旅游?我们赶紧哦哦哦哦应答。
我问:你们这儿叫啥地名呀?是不是叫旋毛坪(家离这儿不远的同事曾告诉我这儿的地名)?
老人说:小地名叫选将坪,不是旋毛坪。
我和小同事一对望,眼里分明很开心。因为来时就是主要寻找这个地方。问他,这个选将坪有啥传说不?选将是不是,点兵点将点到谁头上(少时游戏分配人时的方法,边点人边唱的词)的那个将?
他听的很认真说是,就不晓得点的谁个人为将?
我们有点失望,还是不想放弃,就说:是不是五丁开关时选的领导呀?
老人说不知道。
我问:五丁关没通大路前,人常走的小路在哪里,你知道吗?
老人指着院坝下的小路,也就是我们刚来的路说:就是这个路!并指着左侧前面那家人的牛圈说,以前这是个卖杂货的店,名字叫旧房里。听老人讲,以前路过的人都到这家来喝水、吃饭和歇气。这条路原来是石头丁起的,现在让泥巴压了看不见。这路一直上通到空欢喜,再上到山垭顶上。山顶上现在给车加水的地方,以前是个关口叫老关上,窄窄的通道两边是高梁,险的很。后来,三几年修川陕公路,放炮把两边山炸开变宽,路也降矮了,原来的小路现在看不见了。
雾气没完全散开,随他手指我们这才注意到左前面还有人家,原以为只有他们一户人家呢。我们几人静坐着看着他讲,怕打乱他的思路。
他看看老妇人接着说:选将坪还在下头,有一棵大铁匠树的那儿。那棵铁匠树长在高岩上,是棵老树。莫人敢砍。
老妇人接口说:那个树不敢动,有一年树桠子断了一股。xx捡回去烧了,xx不久就瘫了,半年就死了。
我们不接话,听她说。
我们明白这也许是巧合吧,他们两个说出的真实的事,真实的人,离他们很近。发生的时间也近,出事的人他们也认识。
我想,父辈老传说一些神灵般故事,让我们对一些事从小很害怕。从而也自觉地遵守这些界线,一直不去触碰千万告诫的事。例如少时老人说不能往河里洒尿,洒尿要遭罪。于是我们这一代人从不敢在河里洒尿,包括夏季赤条条河里洗澡。至于啥叫遭罪一直也不明白,也许就是招灾吧。
正因为这些代代相传口口相诉充满灵异的告戒,才让我们心怀畏惧。也才让良善得以传递,也让比如古树得以存活。
心存敬畏,才不敢触碰底线,才会行端走正。
老妇人说,这条路河坝里原来有公石和母石,现在加宽公路弄没了,埋在地下看不见了。石山边上还有一排三个石窝窝叫摸阴石(听她这么讲,猜应该是这几个字),来来去去的人都摸过。女人要是肚子疼腰杆疼,摸一摸豆好了,石窝窝摸的光溜溜地。
太阳把天空照的很高,高天上云朵不多,湛蓝天空白云干净的像棉花。他们讲了很多,有些是我们想要听的,有些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我们听的很认真,包括那个对历史一点也没有兴趣的敏姑娘,静的像一滴水。她双手撑着下巴,眼睛眨吧眨巴地看着老人。
他们把知道的都给我们说了。我在想,假如与住在闹市的人们交流,怕没有这么的坦诚,也没有这么知无不言的诉说吧。
终究我们还是想知道久远的有根据的传说,就问这条老路上有啥石碑呀,或是有石台阶老路的地方吧?他们说听以前老人们说有的,可是他们也没见过在哪儿。
寻找古道上的前世之旅,没有结束,也没有结果。
感谢他们坐下来讲了很多古道上的故事,虽然有些事和人我们心存疑虑。无任何条件地真诚面对陌生人,世间这种纯朴厚道,让我们感慨很久。同路男孩女孩也许会对这次的造访留下美好的记忆吧,但愿人间的真诚良善与古道一样永久的存在,那怕人们寻找不到而遗忘,但却真实存在,并默默保持着应有的古风原貌。
道了感谢就辞别了。离开他们时,有点遗憾,虽然他们让我们去找一个更年长的某某人,说是他可能知道。但我们没有去找这个人,毕竟人家对我们也没有义务讲清楚,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的过去,寻找一件事,总不会一蹴而就,得慢慢来。
突然记起以前叫什么坝,什么坪,现在看来很小,当时也许就是很大的地方了吧。一如前方不远的地方叫宽川,也是古道上的宽川峡(或许金牛驿边的金牛峡也指的是这儿,下次再搞清楚吧),其实并不宽,两边青山夹一沟(或者叫河),也许在当时运输靠骡马时代,这儿应该算宽宽的地带了。
天空如洗,碧蓝如画。山林在阳光下泛着光亮,古道就在这片山林间,被埋藏太久。
我们知道许多古道历史正在慢慢的消失,古道上的名字,也在慢慢的淡化。因为老人一直在老,他们的记忆在没人追寻时,会加速褪变,直到成为空白。一如正悄悄消失的纯朴和真诚。
金牛道很长很久远,承载了很多故事,经历了千百年风雨,选将坪只是道上的一个小点。但选将为何来?为何在此处选将,依然还是个迷。有机会我们还会继续寻找,那应该是一段充硝烟的历史,也是一段不应该遗忘的记载。
莫名记起一句话:事缓则圆,得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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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魏廷全,笔名岭南,从事金融工作,爱好文学,爱旅行。日子需要充实,岁月需要精彩,希望走过的路留下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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