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泊向南（五）
充满希望的彩虹（图片来源于网络）
五、爱你才离开你
不经意间，希望又收到了妻子来信，信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如蚂蚁一样的字。妻子是个实在的人，在问了好之后，就报了些家庭的开支账目。一年多时间，希望只给家里寄了3000元钱，家里的开支却用了7000多元。而且钱只是一个方面的问题，妻子既要种田卖菜，又要照看儿子，特别是在督促儿子完成作业上力不从心。妻子还说，家乡的县城有了好几家超市，月工资也有500元左右。那意思是让希望回家，既能打工，还能照看儿子。
其实希望每个月都与妻子和儿子通了电话的，一些情况彼此都知道。妻子这次来信是要郑重表达她的不满。妻子还在信中提到，在外不要相信别人的甜蜜。对于这一点，希望心存愧疚，但认为与甜蜜无关。他给妻子回信，交待了自己工资使用情况，比如给向权还账，找工受骗，上岗要交压金等，尤其抽烟是一大笔消费。其实日子过得很紧，要是用钱泡一点话，说不定还要借钱度日。当然，希望还是隐瞒了与张蓉蓉在一起的一些消费，但都是AA制，没有谁亏欠谁。
妻子的信让希望变得沉默，变得愧疚，变得现实，他不再与张蓉蓉约会。张蓉蓉也作好离开千业的准备，在虎门北栅一家工厂联系了一份工作。那边有她的一位老乡已升任车间主管，说随时欢迎她过去。在这最后的日子，张蓉蓉本想再次与希望充满温情地相拥。但是希望说，你应该去寻找属于你的事业和幸福……
课长阿兵也看到了这一变化，心中窃喜。他开始想办法来赢得张蓉蓉的芳心。先是一条条短信或是一个个电话，关心她或是约她出来宵夜。张蓉蓉出于礼节给予回复或接听，对于宵夜，她总是以怕长胖了为由委婉拒绝。如此几个回合，阿兵心里有气，却找不出对张蓉蓉发泄的理由，但他对付小偷的手段却越来越重了。
希望与张蓉蓉偶尔也只能在交接班的时候见上一面，除公事或礼节性地说几句，再无其他话语。张蓉蓉心里真想对希望说，男人真的很无情！但话到嘴边又咽下了。
希望值完班，下班后来商场买了两瓶八宝粥，当作宵夜。到收银台付了款，走出护栏，正在收银台值班的张蓉落落大方地走过来，拿过希望手中的八宝粥，看着希望问，买了两瓶啊，是不是今晚嫂子要过来？
希望感觉商场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和张蓉蓉，心中有些慌乱。而张蓉蓉的话，让他心中有种无言的痛，因为他听懂了她这句话中所有的潜台词……她终归是那么爱自己的，只是自己不能承受。他不敢看她的脸，直到张蓉蓉把八宝粥放回他的手中才说，她在家里，她不会来的，我饭量大，一个人吃两瓶不行吗？说完便迅速离开收银台。
希望内心对张蓉蓉愧疚得十分矛盾，既想见她，又不想见她。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内伤挥之不去。然而，事实上，一个星期后他都再也没看见张蓉蓉一次，哪怕就是她的背影。他忽然感到不是自己太绝情了，就是张蓉蓉太绝情了，真的要走的话，也可以见一面的。他找到阿兵班上平时与张蓉蓉要好的女防损员问她的下落。那女防损员吃惊地问，她都走了好多天了，你都还不知道？希望摇摇头，没有任何话语。女防损员说，你打她的电话联系吧。
希望没说什么就走了。希望一直没买手机，平时与张蓉蓉约会，总在夜班后，一般也不用电话。希望觉得这次还得给她打个电话。来到公话亭，一拨号，竟已停机。他想，张蓉蓉走时，竟没有跟自己说一声，也就表示她今后不想跟自己联系了。想到这里，一份伤感涌上心头！
过了两天，希望在二楼电梯口当班。无意中，他发现在这里照大头贴的地方，挂着张蓉蓉的四张不同样姿态的头像，全在一张相纸上。希望心中不免欢喜，到底还是见着她了，哪怕是相片，可也是美丽动人，笑容可掬，勾起了他对许多往事的怀想。他走上前去问那个照相的女孩，这相片是放在这里做广告的吗？女孩说，是，也不是。希望问，为什么这样说？
女孩打量了一下希望说，相片的主人说了，要是有个叫希望的男生问起这张照片的话，就叫我送给他。如果没人问的话，放在这里权当做广告吧。
希望一下子无比地感动起来，心想，张蓉蓉到底没有忘记自已。便把工作证给女孩看。女孩看了，说，哦，您就是希望啊。我这就取下来给您。
那女孩取下相片，对着自己的手机在相片上写了一个手机号码，然后把相片递给希望说，这是她的新号码。您与她联系吧。
晚班后，希望来到公话亭。拿出张蓉蓉的照片，凝视片刻，抓起电话筒拨号，刚拨了一半的数字，他又猛地放下。他此刻内心深处是多么希望张蓉蓉能在身边陪伴，但是他又想到自已对张蓉蓉说过的话，“你应该去寻找你的幸福和未来”。希望放下了电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相见不如怀念吧。
防损部反偷窃终于有了进展，抓住了一个偷窃的“孕妇”，弄去一审，便现出了原形，是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假长发、假胸还有假大肚子，赃物却是几罐进口奶粉。防损部的人头一次大开眼界。阿兵、肥仔向雷主管兴奋地报告，弄了一条大鱼！
雷主管要一雪上次无条件放人的耻辱，命令阿兵、肥仔严加审讯。结果这家伙的大腿被打断，仍不肯透露所谓的团伙。到了晚上下班的时候，防损部只好叫了一辆出租车把受伤的“孕妇”送出。
第二天，“孕妇”的“亲友团”来到超市，兴师问罪。将超市大门堵住，叫嚣与总经理直接对话，要求赔偿医药费、精神损失费10万元，否则超市别想开门营业。
直到这个时候，雷主管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只好报警。
派出所最终处理的结果是，超市赔偿受伤者医药费20000万元，同时因防损部私自关押并刑讯小偷，罚款20000万元。
为杜绝此类事情的发生，千业百货公司随即取消了防损部奖金。
雷主管的三把火终于灰飞烟灭，防损部也为之平静了许多。
希望本想做到明年春天再返乡的，一来避开返乡高峰期，二来想多挣点钱。但在与老婆的一次电话联系后，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老婆在电话里没有回旋余地，干脆果断地说，去年你过年没有回来，今年过年要再不回来的话，就说明你心中根本就没有这个家了，从今以后你也别想再回这个家了！希望一听，当时就来了眼泪，在感到有些冤的同时，也觉得老婆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他对老婆说：“我没有一刻不想家的，回来就是。”
张蓉蓉到了北栅那家工厂上班后，一直在等希望的电话。她相信她与希望的缘份，不然的话，他们不会在虎门再次相逢。事情也按照她的预设有了进展，照大头贴的那个女孩在希望拿到照片后，给她打了电话。她为此高兴过，并默默期待希望给她打来电话。如果希望不再打来电话，就表示他们这段情感已经终结。
本来，张蓉蓉从北栅到龙眼可以坐千业的免费接送车，但是她不想再想见到阿兵。她也可以打电话问一问昔日同班的女友希望的状况，但是她没有。爱情有时候就是一场赌博，往往不需要大的投注，有时一个电话就足够了。
腊月25这一天，打工族返乡进入了高峰期。张蓉蓉接到了昔日同班女防损员的电话，说希望回家了。
有了答案的张蓉蓉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回了一声，我知道了。女友还想继续说什么，张蓉蓉却说，你不必做解释了。说完便关掉了手机。
2003年的春节，是一个忧伤的春节。松南与广东一样，都流行刀郎的《2002年的那一场雪》。回乡的打工仔们无一例外地都在家中播放或是哼唱这首歌曲。在忧伤中欢乐，在欢乐中忧伤。
回乡的希望首先是去了向权那儿，方知向权的父亲已经去世。便去买了鞭炮火纸蜡烛之类的祭奠用品，到坟头去祭拜。在坟头，两人都谈了次年的打算。向权说，这些年在外打工，把田和女儿都甩给父母，让他们在家辛苦操劳。父亲在去年去世的前一天晚上，在电话中都说家中一切都好，叫我在外安心工作。哪知第二天，却得了脑中风撒手而去。
向权说着便嚎啕大哭：为了挣点辛苦钱，我们却成了不孝儿女。从明年起，我和小红都不在出门打工了。
希望安慰道，我们这一代人，上有老，下有小，不应该再出门了，要在家乡找出路，老话说得好啊“父母在，不远游”。风筝飞得再远，风筝的线始终拴在家乡。与其长年漂泊，还不如趁早在家安营扎寨。
接着，希望去拜访了《松南文艺》的杂志主编，恰好冉少功也在场。冉少功言语十分自豪地介绍了他公司近年转战上海的收获，已今非昔比。希望在场也只有说些恭维的话，但也表示自己不适合在外闯了，专事农耕，再给《松南文艺》写些稿子，别无他求。冉少功爽朗地笑道，天天喝点小酒，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也蛮不错的。在外打拼是要出代价的。希望知道冉少功多少有些哂笑自己没有什么理想了。本想说什么的，细想又觉得没必要较真。好在主编在一旁叉开话题，要希望写一些关于打工的文章。他说，现在这类文章特别受读者青睐。而这类文章中，关于情感的故事尤受追捧。希望却叹了一口气说，说来说去不过是一些婚外情的故事，有什么写头，把握得好，是一段回忆，把握不好就是婚变乃至情杀。
后来，希望在写作中一直没写打工或情感的文章，倒是写了不少的时评，给松南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
2005年，希望开始在本村做了两年治保主任，并自学操作电脑，打字上网，其间发表了几篇有影响的新闻报道，惊动了乡政府。乡政府正缺人手写材料，便将希望破格录用。希望成了乡政府的笔杆子。业余，除了农事，便是写作，生活从来没这么充实而忙碌。
2008年一首《漂泊》的歌曲爆红网络：
有一种漂泊，
无所谓成功，
也无所谓失败；
漂泊的路上，
有恨也有爱，
还有太多的无奈。
好兄弟，
我和你甘苦与共，
就会战胜许多困难；
好妹妹，
你只要走正道，
哥哥就会永远把你爱！
…………
年仅27岁已身为东莞市重庆火锅城老板的张蓉蓉也被这首歌深深打动，她想这首歌的词作者南乡子一定与她有相似的漂泊的经历。
没有人知道南乡子是谁。但希望知道，自己信手写下的一首歌词发到网上，居然在半年内就被好事者谱了曲，被网络歌手唱红。有资深音乐人在网上评论这首歌是来自真实而健康的情感。
（本小说原名《南粤漂泊》。2011年7月完稿，2017年2月修改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