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实人

老实人

爷爷叫刘满仓，是个地地道道地老实人。

小时候，听奶奶说，爷爷像个姑娘家似的，见到人说话低着头，文文静静的，话未出口，脸先红了。那样子，就好像他做错了事一样。

那年春天，生产队买了台拖拉机，队里的小青年兴奋地围着那“铁牛”转圈。大家都想来开拖拉机，这样既不出力，还能挣高工分。大队书记想叫他侄子开，队长想叫他儿子开。没办法，开社员大会表决，表决的结果是，大家一致同意叫爷爷开。理由是爷爷这人老实稳重，那些小青年嘴上没毛，做事不牢，万一出啥差错，那“铁牛”可不是贱玩意，输不起！

就这样，老实巴交的爷爷走马上任当上了拖拉机的驾驶员！

秋天，队长叫他儿子跟爷爷学开车。在上坡过桥的时候，队长的儿子非要开，他硬是把爷爷拽到后边，自已驾着方向盘。结果方向打反了，拖拉机一下子蹿到桥下水里。车子和队长的儿子安然无恙，可爷爷的左腿却摔断了。

.........

一九八〇年岁末，生产队开始实行了大包干。爷爷的腿伤了，不能干重活。奶奶一个人干活累极了，就找队长讨个说法，队长叫找大队书记，推来推去，两人犯了难，这地分到户了，不拿工分了，集体没钱，咋整？末了，队长说：“他婶子，队里山坡上有二十亩果园，算是照顾你家，每亩一年50块钱，包给你家。你和满仓说说，看中不？”

奶奶回家和爷爷说了，爷爷满口答应：“中！甭再给村里添麻烦了！”

打那，我们会经常看到爷爷一个人坐在街上卖苹果。别人的苹果卖一斤二元钱；他的苹果比别人的又大又甜，却只卖一斤一块五毛钱。但这个价格，也有人还价。

“一块二卖不卖？”

爷爷他红着脸，挠着头，憨憨地笑笑：“称去！”

第二天，他又在那儿卖苹果，旁边的人拿一包烟给他。

“你可以回家了，两筐苹果俺都要了，按一元五角一斤，中不？”

他红着脸，摆了摆手。

“不中，俺不赚这便宜，那些乡里乡亲的可要吃亏了。”说完，他在那儿继续卖苹果。

他的苹果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仍按一斤一块二，卖了。

回到家里，奶奶问他，人家的苹果都卖一斤二块钱，你咋卖一斤一块二？

他的脸红了，手挠着头，憨憨地笑道：“俺家的苹果都是自家土生土长的，本钱少，那些人苹果都是贩来的，本钱大。”

奶奶听了，气得一跺脚，手戳着他的脑袋，“满仓啊满仓，你咋就一根筋，哪天你的榆木脑瓜能开窍呢？”

爷爷憨憨地笑了，“俺这辈子就这驴脾气，生成骨头长成肉，改不了。你叫俺做啥，向来是吐口唾沫砸个窝，一就是一，要把一说成二，俺做不来。

……

岁月荏苒，一晃30年过去了，爷爷今年八十岁了。一天妈妈打来电话，“杰儿，你快回来，奶奶恐怕不行了。”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我刚走进家门，奶奶就离开了我们。

奶奶走了。我们担心奶奶一走，撇下爷爷一人在家，怕他受不了，就叫妈妈在家陪爷爷。

临走，爷爷佝偻着身子，蹒跚地来到门外，拉着我的手：“杰孙子，你们只管上班，甭担心爷爷，人老了多大都要死，俺想得开。”

今年春节回老家，正赶上武汉疫情来临。我和妻子、孩子宅在家里。正好和爷爷能朝夕相处，多待些日子。

妈妈对我说：“你爷爷真怪，这几年，哪年俺和你爸都给他买新棉袄，新衣服，可没见他穿一回，也不知他放哪去了。整天破衣拉撒的，真丢人！还有那年俺和你爸都给他万把块钱，你姑姑和二叔也给他钱，你们兄弟仨逢年过节的，不都给他叁千两千的，平常米面给他买现成的，人情往来的钱替他搁上，钱呢？也没见他有啥花项，来家就朝我嘀咕着没钱花。你说气人不？”妈妈说到这里，深深叹了口气。

我对妈妈说：“妈，你就甭管爷爷了，老人家岁大了，随他吧！他老人家一辈子不容易，我们有这份孝心，叫爷爷能享一天福就赚一天吧！”

第二天早晨，我来到爷爷屋里喊爷爷吃饭。却怎么找不到爷爷。

来到大街上，问行人，说看见爷爷朝村委会去了。我纳闷了，爷爷一大早不吃饭，到村委会去干什么？

我循着路一拐弯，远远看见爷爷步履蹒跚着弓着腰往回走。我迎上去，趴在爷爷的耳朵上：“爷爷，吃饭了，你到村委会来干啥？”

爷爷的脸红了，手挠着头，憨憨地笑笑：“爷爷没干啥，没啥，回去！”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村委会，原来，爷爷听说武汉疫情来了，竟把自己平常省吃俭用的三万元钱，统统捐给了灾区........

我的喉咙哽咽了，忙从口袋里掏出准备买车票回家的六千元钱，塞进村主任手里。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说完，我转身忙着追赶爷爷了.........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刘希本，笔名：艾文。1962年10月生，酷爱文学，建筑工人。业余时间读书写作，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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