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雨丝】| 闫永芳作品:识香
小时候母亲总是嗔怪地说我天生就有一副狗鼻子,什么味都别想逃过我的鼻子。而每当那时我也总是撒娇地躲在母亲的背后,拦腰抱着她。一脸的娇羞和得意“我才不是狗鼻子呢,小狗只能闻到狗屎味,我闻到的却是满世界的香。”
那年春天,我六岁,秋后就要读幼儿班了。母亲早早就给我做好了带花边儿的新书包,父亲也特意弄来了几块木头,要请邻居的木匠叔叔给我打制一套学习用的小课桌呢。
木头就堆放在院子里,还裹着树皮,轻轻地嗅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木匠叔叔把它锯开,它的味一下子就蹿了出去,迎面直扑你的鼻,就连地上的木头屑都带着香味。母亲问我什么味,我竟一时答不上来,却一手捧起了木头屑。“小心眯了眼!”我扭头冲母亲笑笑,她正坐在院子的一角,用白色的绵纱线钩沙发巾呢。好像钩的是一朵一朵的小花,真好看,清白、干净还整洁,骨子里透着优雅的清香。我问母亲,这是什么花?母亲说是并蒂莲,根在水下,花在水面。出淤泥而不染,清白在人间。
初夏的五月,天气逐渐转热,满街的槐花竟相开放,连空气里都是香的。风轻轻吹来,槐花就落了一地,你的眉头,额角,顺手就能来一把。母亲将尚嫩的槐花采摘回来,洗净,滤水,洒盐和精瘦的肉沫子拌在一起,淋上花椒油,洒上葱沫,滴上生抽,包成麦穗,蘸上蒜汁,这样的美味怎能逃过我的鼻间。
一到数伏天,天气闷热,蛀虫滋生。母亲总忘不了把她当年陪嫁的上好的生羊毛毯子,放到太阳底下仔细地曝晒几日。掸灰,清扫,再重新整齐地叠好,买来樟脑丸细心地塞进里面。其实这毛毯已有四十余年,花样、做工早已过时,不再时髦,也不再受用。生毛质地不柔软,盖在身上又沉又重,还有些扎皮肤,这些年来,大家都不再喜爱,我们也一再劝母亲丢弃。可母亲根本舍不得,反而更加细心爱护。母亲常说樟树可是个好东西,它天生坚硬美观浑身透着香气,对氯气、臭氧等有害气体具有抵抗性,能驱除蚊蝇,防腐生烂。它还是做家具的好材料,做出来的家具都带着浑然一体的香气。旧时嫁女,凡是有钱人家,都要打制一套香樟木的箱子作为陪嫁哩。绕朝清水古樟树,守望远方,十里嫁女的街巷,古樟树飘香。
后来网上有了樟木条售卖,我总是一到夏季就买回来,把它们放在鼻子间嗅个不停才肯进衣柜子里。
秋天一到,五谷飘香,地里的韭菜也长满了韭胎,开满了韭花。母亲将韭花摘回家,腌了一罐又一罐的韭花酱,送给这个尝送给那个尝尝。每次我一去,她就要打开罐子让我闻闻香不香?我总是还没走近,就说:“真香,真香!”
冬天,满大街都是红薯香。我常常扯着母亲去吃烤红薯,一出家门,我就问母亲,你闻见了吗?母亲总是摇头,我手指着前方,在那儿呢,在那儿。母亲说“狗鼻子就是灵,能闻着味,顺着味就找见了。”我笑着答应,我就是狗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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