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散文】冬生寒衣
冬生寒衣
清河是萦山的带子，在山的腰间闪动，很耀眼。冬日里的清河翻滚着笨拙的阳光，浑酿酿的一脉直奔西山的垭口，咕咚一声吐出一滩，一滩泥沙严严实实的裹成一团，光亮亮的晃人眼睛，这就是清河滩。清河滩前的小镇名叫清河垭口，因明清时多有罹罪的官员流放到这，因此，这个地方颇为世人关注，古语有：清河水清，官员寻亲；清河水浊，官员离亲。清河在春天清澈澄明，而在冬季则昏浑汹涌。春暖时，清河送走了朝廷赦免的官员;冬日里，清河又迎来了天子盛怒下放逐的臣子，而有的人没有等到春暖花开，赦免的意旨仍搁寝于案台之上，就一命呜呼，辞世于异乡。因是罪臣，故不能棺回原籍，也不能在此留有坟冢，唯一可行的便是沉尸清河。清河垭口的百姓常流传着这样的老语:朱姓与肇姓不要横渡清河，否则，冤魂定在暗流处锁走他们，之所以会这样，因其在姓氏上是明清主权者的后人，清河垭口在明清时流放的人最多。清河在缭绕的青烟里和殷实的土地上不停地流淌，带走了很多沉河官员的尸首。清河是活水，冬日不结冰只显老瘦，当寒冷封住这里的一切时，无论碰到哪哪都会发出稀疏如骨碎的声音。清河如血脉一般在硬烈的西风中涌动，气息弥天铺地，使人远远的就能闻到奔勃着的热血味道。
清河滩的季节永远是两季，它们在滩上滚来滚去，涵养着清河滩上世世代代的人们，如是异乡人来此必水土不服。在本地百姓心里什么节日都可以忽略，唯冬初的寒衣节不可忽视。每逢阴历十月初一，沿着蜿蜒的清河河道，家家都来岸边烧冥钱，摆祭品，之后把这些祭品扔入清河，随河水漂向远方。通过垭口时有的祭品沉入泥潭，有的继续向前漂流，有人说，淹滞在泥滩上的祭品是当地百姓的后人的，那些顺流而下的是外来官员后代所置，清河滩的人们对这种说法坚信不疑。若干年前外来人在这里开始血脉相继，塞外的仄寒俨然增加了他们对江南燕语呢喃的相思，雪色空濛也没有削减他们对故土清川的一份寄予，即使是春里的绿，夏季的雨又怎能抵得住那因思乡而生的苦涩心痛。
寒衣节时的清河异常阴沉，不掀波澜，摆出欲说还休的样子。一股汩汩之声发于河底，似人哭尽了力气，残存的呜呜声蕴含着无法言说的厚重，这厚重是留命于此的官员魂魄，他们对清河的依赖感，无论其生其亡都不曾消弭终散。清河垭口的寒衣节西风凛冽，增衣一件，增暖一层。不知事的孩子因温暖的棉衣而喜笑颜开，将近古稀的老者却更喜欢追忆，更加怀念阴阳两隔的父母。沿月寻衣声，思亲为游子，如仅是在异乡游历寡居的人，尚且还有见到双亲的机会，而孤活于世的老人只能以虚幻梦境求得相遇的机缘。一个个三尺三丈外的虚境幻景随时间浮现眼前，又任时间泯灭淡忘。终于，那些流放人的后代从异乡的孤闭中，重聚的幻相中挣脱出来，成为清河滩上的本地人，成了融合着沉吟的河水与增暖的寒衣的本地人，汇聚了塞外的广袤和南地丰实的本地人，如屏风的两面，探身向前看到的是屏风的冰天雪地，顾视来路便是屏之莺歌燕语，而薄薄的屏风怎能阻隔时间进而延宕开千里之外的两端。
既来之，则安之。当初没能离开的人，既是命中注定，又是机缘别造。经过清河的淘洗和垭口的哺育，如再返那个曾觊觎百年甚至千年的故乡，恐怕自己也是外乡人了。
从我出生时开始，清河垭口就已经镌刻在我的皮肤上，并深至骨髓，成人之后，更是逢人便说自己是清河垭口人，一天祖父拿出祖宗的排位册，我才知道祖上是几百年前的浙江海宁人。祖父说那一代的祖上是康熙年间的人，被贬到清河垭口。祖父在世时多次要求父亲带他去海宁，在祖父去世的前一年，父亲扭不过祖父，带祖父去了一次海宁。浙江的海宁在酷热的阳光里变得更加软浓，祖父找到了所要找的村子，那个村里全都姓夏，本以为是同族，可太多的同祖不同宗的祠堂让祖父们无从下手，不知道哪个祠堂安放的排位才是自己的宗亲眷属。寻不得同宗的祖父回家后平静了很多，并告诉我们：清河垭口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曾经散失在外的亲人已经逐渐消失磨灭，可感可想的只是在寒衣节加衣时父亲如山的肩膀和母亲宣纸般的手。祖父临终时更是嘱咐我们：清河的子孙，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丢清河的脸。而在我心里，从未想过我的祖上是皇朝里的大官，也从不好奇他任何职，官至几品，因何来到清河垭口。即使有一个影子从我心里掠过，它也只是蒲公英的种子，随风飘到哪哪里就是家。又何须再问：你从哪来？
几百年前来到这里的人怀有翻山倒海的恨和怨，之后的几百年使怨恨淡化，让生命寄远，使众人从容，宛如幽风秘雨里的叶子，叶子落在后背，是沧桑的负重；如落在手里，是把玩的顽石，可一旦落在眉心，就变成了两眼中缠绵的情丝。沧桑顽石终是落到了人的眼里的，故只有那抛舍不去的情丝在清河垭口的土地上攀爬延伸。
作者简介：
夏红霞，笔名凌波微步。辽宁省辽阳市人，老师一个，双手握笔，笔下写人生。
欢迎辽阳的乡土作者投稿，暂定赞赏的8成归作者，两成用于平台维护。无赞赏或者赞赏少于10元没有稿费。已在其他公众号发过的，请勿投，来稿附简介和照片。
邮箱：94124915@qq.com
平台简介：平台编辑王志胜。图片来源于网络，文章如有转载请告知。 一个辽阳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舞台，一个传播辽阳正能量的舞台，欢迎关注转发投稿。
欢迎关注阅读点赞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