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山,断崖飞瀑,碧水丹峡。置身其中,你怀疑是在中原河南。河南是属土的。黄河是土黄的,村庄是土黄的,路两边的白杨树也满是黄土。河南是老家的感觉,锅碗瓢盆,麦秸灶台,似乎与灵秀无关。就是这座山原来也叫“覆釜山”,因为山顶像一口倒扣的铁锅。东晋才改名“云台山”,自然比“铁锅”有诗意。云台山是造物主精心制作的盆景。南太行的结尾,怎么也要结得漂亮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地学专家伊德博士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到此也禁不住啧啧称赞:“我不得不承认,云台山是一个独一无二、不可比拟的地质公园。它给我的印象是一部乐章,是一首贝多芬的交响乐。”难以想象,这里曾是大海。北宋的沈括曾在太行山崖上看到“螺蚌壳及石子如鸟卵者”,那是数亿年前的海底遗存。沈括叹曰:“此乃昔之海滨,今东距海已近千里!”上苍在这里运作了一次又一次天崩地裂的造山运动,终于让大海成为山峰。沐浴在阳光下的山岩,曾幽禁在黑暗的海底;你坐的那块有花纹的石头,也许隐藏着亿万年前的秘密。那一刹那,“心理学时间箭头”飞往太古,那是上苍的“时间简史”,人遂有“寄蜉蝣于天地”之感慨。
多少年又是多少年,云台山真的像一口铁锅,寂寂无名。它没有泰山封禅的显赫,没有华山观棋烂柯的故事,没有嵩山少林的传奇,没有武当的剑侠和道场,没有黄山归来不看岳的声名,没有五台山、普陀山、峨眉山、九华山的香火。云台山是山野的,人迹罕至。然而,天生丽质难自弃。云台山让来到这里的摄影家大喜过望。赭红的岩壁让这座山壮观而摄人心魄。灵秀,又粗犷豪放,大开大阖;厚重,又不拘一格,自由率性。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永远超于人类的想象。云台山最让人惊讶的,是水。在我的记忆里,河南的水就是黄河,河南的曲调就是《黄水谣》。牛耕田,马食草,黄泥浆水洗衣裳。云台山的水一扫固有的记忆和想象。泉瀑峡、潭瀑峡、红石峡、青龙峡,“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清泉,汩汩而出;溪潭,幽静如梦;飞瀑,珠飞玉溅。在干燥的北方,何以会有这样一个仙境?太行山八百里,北太行(河北)和西太行(山西)都缺水,唯有云台山所在的南太行,山水沛然,不择地而出。太行山把最美的一段留给了河南。有个古老的故事太有名,叫愚公移山。愚公一家本住在今山西南部、河南北部一带,有两座大山挡住出路。愚公决定带领子孙挖山。他这种执着感动了天帝,派两个神仙把两座山背走了。王屋山被撂在济源,太行山被挪到这里。修武人讨厌这个老汉:“你嫌山挡住你家的出路,弄到俺这儿,就不挡住俺的道了吗?”斗转星移,时来运转,修武人又感谢这个傻老汉,多好的山水资源呀!此是后话。也许,愚公就是想从沟壑里修一条便道,能够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看看。作为道家的列子并没有“人定胜天”的想法。它讲述的,也许是一个关于“时间”的寓言。沧海桑田,唯有时间做得到。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让这里的两座山有了名。最先到这里的,应该是采药人或者云游的道士。公元前218年的一天,张良在博浪沙(今河南原阳)刺杀秦始皇,失败后即逃于此。魏晋时期,“竹林七贤”觉得此处甚好,曾在这里的百家岩隐居,留下许多遗迹,例如嵇康锻灶处、嵇康故居、刘伶醒酒台、孙登长啸台、阮氏竹林、嵇康淬剑池等等。云台山主峰叫茱萸峰,据说山上遍生茱萸,是登高的好去处。于是就与王维就有了瓜葛。王维的故乡在今山西运城,他的兄弟们是不是在此登高,存疑。汉献帝刘协的陵墓倒是在这里的,这个当了一辈子傀儡的皇帝,最终禅让帝位于曹丕,被封为“山阳公”。曹丕给刘协留了句客气话:“天下之珍,吾与山阳公共之。”飘摇乱世,能够善终的王朝末帝,也算幸运。
修武这个小县曾经很穷,草民只能“靠山吃山”。割荆条,打石头,挖煤炭,卖药材,饥荒年景上山挖野菜充饥。上世纪80年代,外面的人到了这里,惊讶不已:噫!张家界的山,九寨沟的水!守着金屋要饭吃呀?修武人终于明白,那是造化赐福于俺修武哩!看看数不清的农家乐,住宿、餐饮、购物、娱乐,修武人做得有模有样。当晚,入住一家山村客栈,干净舒适,真不敢相信宾馆主人十来年前还是在土里刨食的农民。
最大的遗憾,因团队活动时间仓促,未能去百家岩。在竹林七贤逍遥过的地方,闭上眼睛,在自己心里听一曲古琴,听阮籍吹口哨,看嵇康和他的哥们叮叮咣咣在大树下打铁,聊聊这几个风骨脱俗的怪人,应该很快意。当然,酒是必须的。
杨俊国,男,1982年1月毕业于汉中师范学院(今陕西理工大学)。曾在陕南生活和工作28年。任教于常州工学院人文学院,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和教学工作。东亚汉学学会会员,常州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闲来弄文,在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随笔数百篇。性喜漂泊,喝酒旅行,特别享受大山里的小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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