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芳:稻 草 记
稻 草 记
杨兰芳
秋阳下的田野一片金黄,像是铺上了一层厚厚的金色绒毯,一台收割机隆隆地吼着,在田野里来来回回地奔跑,张开一张大嘴,把一串串稻穗吞进肚里。收割机驶过后,留下成片高高的稻茬,这些稻茬像整齐排列的士兵,笔直地挺立在那里,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浓霜、雨雪,并在风霜雨雪中慢慢枯萎。来年春天,雪亮的犁铧波浪一样掀翻泥土,一排排经过寒冬之后驼背垂首的稻茬被埋入泥土,成为新农作物的肥料。
不由地想起小时候收割水稻的情景。七月末,烈日炎炎,正是早稻收割和晚稻栽种如火如荼的时候,那时候还没有收割机、插秧机,收割、播种全靠人力完成。插晚稻不过“八一”,在短短十来天时间里,要完成早稻的收割和晩稻的栽种,农人们在汗水与泥浆里与时间赛跑。尽管如此紧张,但农人们对稻草还是非常爱惜,在割稻的时候,几乎贴着泥巴下镰,脱粒之后的稻草被一把一把扎起,由孩子们拖到田埂上,把它们一把紧挨着一把竖立着,呈一字形排开。用不了多久,田埂上就站立起一堵黄色的墙。
等晚稻种下,农人们就可以腾出时间,把田埂上的稻草墙一把一把分离开来,搬到更开阔田坎上、山坡上,把它们像渔网一样撒开,一把把的稻草瞬间就变成一把把金黄的伞,无数把伞开放在天地间,梦幻一样美丽。经过一段时间烈日的暴晒,稻草已褪去了原来的坚硬,变得非常柔软。这时候,农人们就会把散落各处的稻草收集到一起,堆成一个又一个草垛,像一座又一座圆顶的房屋。某个晴朗的下午,农人们会把那些草房子拆下来,两把稻草叠在一起,逢腰处扎成一捆,孩子们用尖担插入草肚里,一头一捆,大人用粪箕,一担可挑十几捆,大人、小孩在田地和村庄之间来回穿梭,一座一座草垛就这样被搬回院落。挑回去的稻草,有的被存放在牛栏、猪圈的顶上,有的就着院子里某一棵树堆成新的更高的草垛,这些草垛是捉迷藏的孩子们最喜欢的去处,或爬到草垛顶上,或拼命钻进草垛内部,一个好好的草垛,总会被他们破坏得一塌糊涂,结果自然招来一顿饱骂。如果某一年雨水太多,稻草在收回之前就被雨水沤烂了,农人们就会唉声叹气,好像丢了宝贝似的心痛。
收割晚稻的时候,因为田里的水早被放完了,泥巴变干硬了,除少数渡冬田(因经常蓄水不易干的水田)外,基本上可以穿着鞋子在田里行走。收割晚稻用不着像收割早稻那样抢时间,等稻子收割完,再找个时间,收拾田里堆得小山似的稻草,就地晾晒,晒干后,抢在秋雨来临之前挑回家。院子周围的草垛便如雨后春笋般长起来。
那些金黄的稻草,是牛过冬的粮食,也是猪牛羊过冬的温暖的被子。冬天过后,那些弄脏的被子又被挑回到农田里,那可是宝贵的农家肥。农人们把床上席子底下垫了一年的旧稻草抽出来,换了新的稻草,睡在上面柔软和温暖,伴随着农人们、孩子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夜。那年代,稻草还客串鞋垫的角色,取一小把干净的稻草,剔除草屑,对照鞋子的长度折几下,摊开放进解放鞋或胶套鞋里,冰窟一样的鞋里倾刻有了温度。
现在,农村里猪牛羊都是规模饲养,单家单户喂猪养牛已非常少见。人们也早已不用稻草垫床或垫鞋,稻草已失去原来的价值。它们被直接遗弃在田野里,任凭日晒雨淋。
当年的草垛已不见了,但我还在傻傻地怀念那些孩时的稻草。
作者:杨兰芳,邵东市作协会员,有诗歌、散文作品在《新湘评论》《湖南工人报》《邵阳日报》等刊物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