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南边,紫玉兰史无前例地率先绽放,肆无忌惮到霸气侧漏,花瓣一经张开便不规则地向四下撇出,强烈昭示着“我要领先”。往年不同的,总归是北边和东边的白玉兰领香于园,紫色这株依阴影而生,从入驻之日即是极含蓄,极腼腆,拖到比着迎春凋落的脚步顶开花苞,到西府海棠炸开才收敛妆容。而今,竟是这般地不同往昔。不同,与任何一年,一月,一阵子不同。这,是2020开篇的节奏,也注定成为这一年的标识。3月27日,晨,预约号码:7。向北。车后座,黄色雏菊很安静,小小一束。特殊,是这个时间,这个空间,这个精神世界的现状,即时赋予了许多的不完满,比如这花,不多,不大,不精致,唯一可标榜的只有——畸贵。窗外,时空倒错,风驰电掣地退缩。刚谢幕的冬犹豫不绝,步步深入的春横冲直撞,在我的生命中,反复标明着重号,强调着“特殊”的意义。哦,一切都显得无以名状的不同,仿佛呼吸都注入了别样的节律。什么时候学了告别?七八岁开始?与人,与事,与环境。搬家,不停地搬家,与一个地方未熟络,已然曾经、过去、原来。转学,不停地转学,课本不明首尾因果,已然全新、不同、别样。最早说离开的人,是外婆。记忆库里,走路极快,说话极柔和,水乡姑娘落于北方生根的雅致。心灵一角留存的视像里,她惯是穿偏襟中式褂子,黝黑齐耳短发,待到离开时分,依旧固执地不生几根银丝。和她告别,是第一节与人,与亲的人的告别课,若可以,能叙述千万个理由,道出纷繁的舍不得。俯瞰平静如睡的她,彼一时的我,拒绝告别,不说再见。足足五六个小时,呆坐床边,任谁也休想让我走开。告别,如此之难,无法预见,无法准备。因为,预见的都不够强烈,准备的都不够充分。人生第一次心会痛,继我以为挨父母揍是痛,成绩滑坡是痛,同学欺负是痛,朋友不理是痛,搬家谁也不认识了是痛……,之后不,不,不,都不足以说痛,都不可谓是痛!告别,才是真的痛,痛到怀疑此生不会再欢喜,再快乐,再幸福。帝里重清明,人心自愁思。车声上路合,柳色东城翠。——孟浩然告别,懂了痛外有痛,伤外有伤;告别,知了思念成网,追忆成灾。之后,告别即是一堂又一堂人生课。每一堂,都刻骨铭心;每一堂,都柔肠寸断。我以为,告别就是痛,只有痛,痛一次消沉一次,痛多了定会深陷泥潭。和亲人告别,和朋友告别,和同学告别,和蓝颜告别,和熟悉抑或不太熟悉的人告别……原来,人生从啼哭着投入这世开始,到迎接他人加入而成长,再到懂得告别而成熟,最终完成属于自己的告别!那,告别可否不痛?我,曾经,深不以为然。雏菊的黄,立于灰色的碑前,有一点点灼目。园子兀自膨胀延伸,纵松横柏新翠青葱划界分割,向西扩展出去很远,目之所及难着边际。这一天,我为四人祭扫,为一人询地。是的,告别,岁月流波,送行频频。忽的一日,留意着身边人屡屡减法。每一堂课后,径自少去一份怨念,生出几分珍惜。逝者,留下的,或者不及说出的,便是生者要做的。告别,除去悲伤,还有继承。越会告别,越不痛得浅薄,痛过之后明了珍惜的丰盈。回来,园子里玉兰怒放,小山坡边上的那树最是张扬。 告别外婆,枯坐床边不肯离开的我,许下诺言:您在那边好好的,一定能看到我好好的活。每年会有我、巧克力,和雏菊,来与您闲叙。天外的她有知,许我一生的关注,许我一生的守护,我知她在,我感她在。痛,化作柔软温润的思念,是甜的。今年,又一堂告别课结束。我与爸在小山坡上,他说应该能坚持到看见玉兰开,为此他每天出去散步,每顿饭吃得饱饱,他说:“不管怎样都要吃饱,才能坚持下去!”他说到,没做到。他说:这边这棵应该会先开,那边的会晚开。我没反驳,虽然我知道白色这株以往总是先开,但我不想搅扰他。原来,冥冥中有奇异的力量,让那紫色的率先盛放,是爸的意念,是上苍的告慰?虽是他爽了赏花之约,虽是他给我上了一堂有痛在心的告别课,但我知这一切注定了的,不再只说痛,我还会说:您与我,在此一地的平行空间,共赏一株有心而放的玉兰。多么美妙,容不得懈怠,容不得消沉,容不得只言心痛。今年的花会逝去,明年的花会盛开!爸,今年、明年、以后每年,直到在另一界重逢,我们约定这与花有关的事,便会在每年这天同看玉兰怒放!文:晓彤图:网络—— E N D ——如果你觉得好看,请帮我点“在看”或“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