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任秀红/一位母亲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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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秀红
写日记是我上高中时养成的习惯。后来有了智能手机，我就开始看微信了。现在因为儿子，我又写起了日记……
01
2020年2月5日，早晨（雾）
明春，我亲爱的儿子，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我一夜都没睡着。自从昨天接到你要到湖北襄阳的电话，我的心就像被你栓了根小绳一样，不停的往外拽。儿啊，不要耻笑你妈私心，我就你这么一个独生儿子，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你爸交代？我甚至后悔，当时你考大学时，我让你填报了医学院临床医生这个专业。可自从你在市医院当了呼吸科主任，你就一直感谢我，说是我让你找到了你人生的价值。
孩子，你知道吗，昨天我接你电话的时候，我的心和手都发抖，我差点喊出来“孩子，你别去，那里是个要命的地方！"
可是听你的口气是那样轻松，你说，妈，别怕，你不是常给我说治病就是救命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武汉遭难了，湖北遭难了，我是共产党员，又是个医生，我能不往上冲吗？再说，湖北的肺炎要是治不住，在全国爆发，咱自己的命也不保啊。妈，你放心我会活着回来的，现在小蕊被抽调到化验科，她也忙，欣欣就交给你了。
儿啊，我知道小蕊就是不忙也不能回来看孩子啊，现在到处都是封闭，隔离，何况医院是个充满病毒的地方。我理解，你就安心的到湖北去吧，妈不是个死脑筋的人，妈懂得轻重。
还有，日记我是写在纸上的，我不敢在微信上写，怕一不小心，发出去，分了你的心。
写日记，只是我的自我安慰。
02
2020年2月9日晚九点
明春，我的儿，自从你走了，就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给小蕊打了一次电话，她说你们俩也很少通电话，因为你没时间，小蕊跟你们的女儿视了两次频，要孩子乖，等爸爸妈妈打完怪兽就回来看她。欣欣哭了，她说你们快点打吧，我想爸爸妈妈。我也哭了。一个刚三周岁的孩子，她知道什么是怪兽啊。可今天欣欣还是惹祸了。不过这祸还是出在我身上。昨天晚上七点我看新闻联播时，欣欣和你奶奶也跟着看，欣欣问“奶奶，这穿白大褂的有我爸爸妈妈吗？当时我正为武汉那些医生，还有你，还有那些患者揪心，就不加思索的说了句，那里面穿白大褂的有你爸爸。谁知，我这话刚一出口，你奶奶像疯了一样大喊起来，她一边哭一边问，“大峰家的，你是说我孙子也到武汉去了？你为什么瞒着我。我自知说漏了嘴急忙分辩说"你孙子没去，还在咱们市医院呢，我是哄欣欣玩呢"可你奶奶她哪信呀，她说我也学会骗人了，当年他的儿子就这么爱骗她，把晚上整夜不回来，说成是在朋友家喝酒住朋友家了，有时还骗我，说看电影晚了住单位了，直到那次抓歹徒，他牺牲了，我才知道，他每天对我说的都是谎话。
明春，我的儿，你奶奶这天晚上像你爸爸牺牲那年一样“疯了”她让我把你找回来，让她的宝贝孙子立在她面前，才能证明我没骗她。
我的儿。你还记得吗，那年你才七岁，你那在县里公安局当警察的爸爸，在一次追犯人的时候牺牲了。他生前年年都被评为省里的模范干警。我这个县城服装厂的小工人天天为他骄傲，忽然他离我而去了，我和你奶奶一样差点哭死，你奶奶在医院一躺就是半年，嘴里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说她是个克星，年轻时克死了丈夫，中年又克死了孩子们。明春，我的儿，你也听你奶奶说过，你爸爸上面有两个双胞胎姐姐，可八岁那年两个不省事的孩子到河里冰上滑冰，双双掉到河里淹死了。而你爸爸死那年刚刚三十三岁。你想她能不“疯”吗？而我也刚刚三十三岁啊。为了你，我硬撑着。你爸爸出殡那天，上千人为他送行，有省、市、县里的领导，有你爸爸生前的同事们，还有那么多不知名的群众。你爸爸他值了。
后来，你奶奶从那场恶梦中醒过来以后，就一直劝我改嫁，条件是把她的宝贝孙子留下。可我向她发过无数次的誓，我哪里也不去，我不能往老人家伤口上撒盐，再说国家从来就没短过我们一家人的吃喝。
明春，我的儿，我会照顾好你奶奶的，让她明白你今天到湖北的举动，像当年你爸爸一样伟大。
等你回来再看我的日记吧。
03
2020年2月14日下午五点（晴）
儿子，你知道吗？
今天是妈妈最高兴的一天，你走了十天后今天终于来电话了。还有你奶奶，这个年近八十的老人，自从知道你到湖北后，差不多天天掉眼泪。你听到了，当你在电话里喊她奶奶时，她答应的声音是那么响亮，她多么舍不得放下我的手机啊！接完电话她竟高兴的跟欣欣抢玩具玩。欣欣也高兴啊，她的小嘴吧吧的说个不停，她说刚才我爸爸喊我乖宝贝了，我本来就乖吗，你说是不是，老奶奶？我没让老奶奶生气，也没让奶奶生气，是吧？等爸爸妈妈打怪兽回来，我就让他们使劲亲我，奶奶，什么是怪兽啊？这个被孩子问了无数次的问题，我只能跟她简单的解释，“怪兽就是不听话，到处吃人的东西。”
孩子，听你在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很兴奋。你说你这些天救活了三个冠状肺炎重症患者。你还说穿纸尿裤的滋味真不好受，你还说为了抢时间和不浪费防护服你们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不过这苦你能受。你又说有的重症患者，在你眼皮子低下去世了，你就觉得自己像犯了罪一样，没把人救回来。孩子啊，我知道，你这是自责，就像当年你爸爸为完不成任务而自责一样。
孩子，刚才在电话里你知道我们一家三口都很好，你说你很高兴。短短五分钟的电话，你没时间听我告诉你，县里差不多天天都有人给我打电话，问我和你奶奶身体好不好，家里的菜和肉够不够吃，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他们。就在十号那天中午，有人敲我的门，门口堆了好多菜、肉、鸡蛋、油、米面。他们隔着门说，为了防病毒和保证我们的安全，他们把东西放门口，就不进屋了。当时我那个激动啊！我坚信，上面有咱们的党，和你们这些好医生，还有这么多为防疫而奔忙的人们，瘟疫一定会除掉的！
孩子加油，妈等着你平安回来！
作者简介
任秀红，河北武邑人。1979年第一篇处女作在中国妇女杂志社征文发表并翻译成外文，1979年加入河北省作协，后又发表小说多篇，在河北省家庭百科征文中获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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