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吕春勤/泥土,生命的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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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春勤
当”泥土“二字跃然纸面,那份安甜愉悦、亲切温暖的感觉便充斥心间。
喜欢走在乡野,脚踏在温软泥土上看繁茂的庄稼自由地呼吸;喜欢看烂漫的野花在阳光微风里摇曳歌唱;喜欢流连于山林里看树木或绿或黄地变奏;喜欢看鸟儿叼一粒种子简单地满足。更喜欢躺在高岗山坡,把放松的躯体交于大地,这时自己像长在万千草丛里的一株,无数根神经牵着无数条根须在蠕动、伸展。那生长的声音如韵律般美妙。土地上一切万物都像是汲足了大地母亲的奶水舒展地生长。
有土地的地方必有生命繁衍生息,在一岁岁枯荣变迁里,我总充满憧憬,满怀眷恋。
少时,家有一亩耕地,父母在那片稀有的土地上春播秋收,我总是坐在地边的田埂上一边望着他们劳作,一边用手扒着松散的黄土堆起只有自己才能解释的童话家园,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是我家,这是花花家,这是小丽家……
等到父母收工,我也已经玩累躺在软软的土地上嘴里衔着草叶睡着了。母亲拉起我轻轻拍着身上的土,种着庄稼的土很干净,不会扬起烟尘。禾苗有了肥沃土地的浸养茁壮得象我一样,母亲提醒我别踩了幼苗,那是能结出几个肥硕玉米棒,或是能长出几十粒饱满豆子的秧苗。父亲总是望着绿油油的庄稼感慨地说上一句:要是再多一点土地该多好!
我不能完全理解父亲的感慨,也不能理解土地越多付出的辛劳就越大的大人,为何能那么甘心情愿。可贫瘠的味蕾对于飘着麦香的大白馒头的诱惑,又使我对土地有着模糊的希冀。
在物资匮乏,经济拮据的年代,小孩能玩的也大多和泥土有关。男孩子用泥巴做汽车、大炮、手枪,女孩子做花篮、小人儿、小动物……
最爱玩的当属“摔凹乌”,这是一个声势浩大的一个游戏。一群小伙伴用泥巴每人做一个凹乌(碗胚),不同于真碗的是,这个泥巴碗的底部非常薄,成形后在碗底上吐上吐沫抿得油光发亮,大家轮流把凹乌高高举过头顶,用力摔扣向地面,凹乌摔下去的时候聚拢着一股气流,惯性使然会炸出一个大口子,声响如鞭炮,这时别的小伙伴得用相应的泥巴来补上大口子。有时会为补口子的泥巴过于吝啬而大打出手。一场游戏下来,技能高超的小孩子会赢来相当大的一块泥巴,没经验的会输完自己泥巴,小一点的孩子坐在地上为自己的失败哇哇大哭。我虽是女孩儿,一点都不亚于男孩子,往往会赢上一大块泥巴高高兴兴地抱回家,撒上少许清水,用一块塑料布包裹好以防干裂,第二天可以再次玩。泥巴经过无数摔捏会越加细滑有韧性,做出的凹乌也更完美有型,摔破的口子也越来越大。事关战果成败,我总认真对待。
处理好自己的战利品,洗完手脚极其满足地进入梦乡,梦里“怦怦啪啪”的凹乌响声犹如胜利的炮仗使我一夜亢奋。
“过家家”对于孩子们特别是女孩子来说尤为热衷,在自己构建的“家庭”里,必定是一个重要的角色。“家家”过得好不好全看这家“女主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从小好胜心切的我对于玩“过家家”充当的永远是号召者和主角,俨然是一个严厉的“妈妈”,分配小伙伴们先造家园。找一块空地除草围院,在拢起的正方形的土垅上插上干树枝留一个大门,院子就算建好了。大正方形里边再圈上三个小正方形,两个卧室一个厨房也成了。接下来的装饰细活儿就看“妈妈”的了,我用和好的泥巴做床,柜子,餐具,用各种小道具在泥巴家具上拓出不同的几何图形,家具看上去既高档又有美感。甚至再捏一个泥娃娃当孩子的弟弟或妹妹。有了屋舍就开始“生活”了,泥巴面条、泥巴饺子、泥巴汤圆……各种小草野花自然是绝色菜肴,“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一脸满足。因了我这一双巧手,男孩子们往往争着做“男主人”,直至拳脚相拼,在我威严的呵斥声中,最帅的那一个瞬间实现了当“爸爸”的愿望。
遇到下雨天,一群孩子会聚到一块土地上,大家脱去鞋子,光着双脚在泥里玩耍,泥在双脚不停地摩擦中越来越光滑细腻,犹如做陶的泥坯。泥浆裹满双腿双脚,象敷了一层保护膜。玩尽兴在路边的小水沟里洗过后,双脚会比之前细滑光滑。我曾骗皮肤黝黑的小伙伴说泥巴能让皮肤变白,她们会无比笃信涂满脸颊,回家自然招致母亲的一顿巴掌。
对于六、七十年代的同龄人来说,没有泥土的童年是无趣的,最起码是不够丰满完整的。泥土给我们的孩提岁月增加了太多的乐趣和想象,它是回忆里一口香甜的蜜,是岁月长河里流不尽的一汪泉,是伴随一生永不凋谢的花!
童年对于泥土的理解仅限于好玩,不会去想人与泥土的关系,更不能体会人为什么对土地有着深深的依恋和热爱。
喜欢种花,赏花,以前居住条件有限,仅有的一方小小阳台摆满了花盆,种满了花草。欣喜着一粒种子由泥土的孕育破土,发芽,抽节,开花。但大多的花草往往没能长成便夭折枯萎,到最后花盆越来越多,花草越来越少,恼恨着自己笨拙无能不会养。搬了新居,难得小院有二十几平米的土地,于是就把室内长的半死不活的花草搬到土里,竟长得枝繁叶茂,这才明白原来花盆里的土少营养缺失,地气才是最好的供养。望着这些茁壮的植物对土地产生无限感慨甚至崇拜。
婆婆是地道的庄稼人,一见到土地,那份农民对于土地的惜爱和虔诚驱使她和我争起地来。她把花盆密集地摆放在一起,腾出多余的地方种上蔬菜,甚至会种上两行玉米或红薯苗,全然不顾我为了美观而摆放的造型。更过份的是当我费了好大劲儿在别处移来花草种在土里,她会趁我不在家把它薅掉再种上青菜,我又气又好笑,有什么办法呢,都是源于对土地的热爱,自然不好说什么。到现在婆婆好象成了赢家,因为园子里菜比花多。
翻耕园子的时候,脚上的鞋子不停地掉,婆婆说脱掉鞋子吧,踩踩泥土不生脚气,种地的农民没一个得这种皮肤病的,你们就是太少跟泥土接近脚才时常瘙痒,我觉得有道理便甩了鞋子,踩在泥土上立马忆起了儿时在土里翻滚嬉闹的场景,那种久违了的感动使我一度乱了心跳。
儿子划破了手指,婆婆不由分说拉到院子里,捏一些细细的黄土敷在手上,很快止住了血,两天后竟奇迹般好了。
在婆婆的认知里,土地能养庄稼,庄稼能养人,土地就是神灵,神灵自然无所不能。
突然记起婆婆要离开家乡,离开她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时的那一幕。
当车子缓慢离开村庄,行驶到婆婆的自留地,她执意要下车,我看着她俯下身轻轻地抚摸着油绿的麦苗,像抚摸着怀中孩子娇嫩的肌肤,眼中涌满慈爱和不舍。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小把黄土看了很久,最后送到鼻下,整个身体一下下慢慢收紧,她在闻手里的土,不知怎地,看到婆婆这个举动,我突然间鼻子发酸,眼眶潮湿。
那把黄土被婆婆放入口袋,我无法完全明晰她的这一举动。农人对于土地的虔诚,也许是因为土地能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希望,有了希望就有了安心活着的信念。这极具仪式感的一幕,像一段厚重历史同时装进了婆婆的身体。
我不止一次像婆婆那样去闻泥土的味道,也努力寻找一个确切的词汇去形容,可始终不得。多年来不知不觉养成一个习惯,几天不走一下泥土地,内心就隐隐不安,感官里来自泥土传递的那份温暖,好像它本就是身体里的一汪血液或一根脉搏,只有置身于土地上,这种自然升发的满足感才能让我安然惬意,踏实心安。
再往深一点想,人生活在土地上,享用的无不是大地的馈赠,食物来自土地,衣物来自土地,用品来自土地。人和土地注定不可分割,生命的尽头也要归于土地,和它和二为一,此生才算真正圆满安息。如果人真的有来生,我更愿相信土地上自由生长的一树一花都是安睡在泥土下每个逝者的下一个轮回。
不由得想起林语堂先生的几句话:
能亲近自然,吸收天籁地气的人是快乐的人。让我和草木为友,和土壤相亲,我便觉得心满意足。
泥土,踏实的味道!
泥土,希望的味道!
泥土,生命的原味道!
作者简介
吕春勤,河南南阳人,郑州市作协会员。书画教师,热爱文字,敬畏文字。作品散见《河南文学》《西散原创》《河南文学》《齐鲁文学》《涅水》等文学期刊及网络文学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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