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我们只有大把大把的爱

01|

地铁载着我们,朝向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以每分钟多少千米的速度。

进行怎样的冲刺与超越?

我们远离彼此的世界,不声不响。

你没有挽留,我也没有呼救。

我们爱得这样文雅,且端正。

像一则字正腔圆的格律,生怕错了一个调。

总会有那么一天,在这漫长的时光里。

我们会以背影,做最后的吻别。

那一天,惠风和畅,或者大雨滂沱?

然后——

我们像淋漓的雨,挥发成水汽。

痴缠放肆过,终于身心宁静。

在各自的生活里,营营役役。

无怨无悔,不卑不亢。

02|

在这之前,我们吃着日式拉面。

你吃得津津有味,一点不剩。

最后一口汤,都要规规矩矩地舀起,送进嘴里。

你说,在日本,厨师会乐意看到客人这样对待一碗面。

因为,那是客人对于自己所经心从事的一门职业(艺术)的尊重与肯定。

那一盘土豆泥,硬是被你吃得恍若风卷残云。

有胃口是好的,像是活得很尽心尽力。

而我一到天热起来,就会惫懒,就会食欲不振。

哪怕是和你在一起。

所以我的碗里,总会剩下些许。

就像上次一起吃巴基斯坦菜一样。

我好像总不舍得把一顿饭吃得一干二净。

仿佛一旦如此,我们的故事就行将就木一样。

我知道这只是我神经兮兮地乱弹琴。

但知道是一回事,实践起来,又是另一回事。

你揶揄我,不该一口吞下一颗大福,太不优雅秀气。

还笑得像一个八十公斤的大胖子。

我像是阴谋得逞一般,觉得淋漓痛快。

如果一天中的二十个小时,我都言语谨慎得体,行事沉着冷静,比一个中年人更像一个中年人,那么在你面前这短暂的光阴里,我想要释放与任性,以不伤害你的方式。

如果我是可爱的,那么我是可爱的。

不必迂回、试探、揣摩、斟酌。

我们没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我们只有大把大把的爱。

03|

有那么一刻,我们面对面,站在地铁中间的过道。

你让我猜一猜,谁的地铁先到。

我凭直觉说,你的。

你说,我也觉得是。

然后,结果一如所料。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一丝悲凉。

就像是某种,不祥的隐喻。

认识你以前,我从不怕死,或许只那么一点点。

认识你以后,我非常恐惧,恐惧朝不保夕。

恐惧自己英年早逝,如果称得上的话。

更恐惧的是,有一天你从我的世界消失。

虽然这几乎等同于一种必然降临的宿命。

无从抵抗。

无论是时间,还是世界,都成了我们的敌人。

等着看我们各自老去。

看你的白发,一根一根鲜明。

我眼角的细纹,一丝一丝狰狞。

看曾经滚烫的热情,如何一步步分崩离析。

到那一天,也许我去了另一座城市。

而你,你还在这里。

走在我们彼此熟悉的大街小巷,却再也记不起,我身上的气息。

灯火阑珊处,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

月明星稀时,从此再也没有那首歌。

但你依然会活着,活得好好的。

但你依然会经过,脚步轻轻地。

但你依然会唱那首歌,就像留声机上的指针,被一种平滑的惯性操控。

04|

在某一刻。

我回头看了看你。

你站在车厢里,低着头看手机。

一如我在人海中发现你的时候,你正在做的事情。

穿着那一件稍显陌生的黑色卫衣。

我甚至都来不及,感受一下它的柔软,或者粗硬。

我甚至都来不及问你——

如果选择一首诗,作为我们之间,这段迂回缠绵的感情的墓志铭,你会选择什么?

是徐志摩的《偶然》还是狄金森的《我是无名之辈》?

我甚至来不及,对你说一声,谢谢。

当你告诉我,你在等我的时候,睡着了。

这比我曾经听过的,所有的情话都要婉转舒怡。

当你低头吃面,突然抬头的刹那。

看见我左手大拇指上的红色划痕而瞬间满脸关切。

其实那只是点餐时不慎画上的笔迹。

而你如此小心翼翼,叫我意乱情迷。

我总是有一种,被人护若珍宝的野心。

或者称为——执迷。

我憧憬被爱,像下一秒钟就会凋零。

没有这种残缺,爱情先天贫乏。

没有这种野心,爱情黯淡无光。

没有这种执迷,爱情要来无益。

没有这种爱情,我不是我,你也终究不再是你。

你只要抬一抬头,就会发现。

我的眼神里,流淌着一种眷恋,与温柔。

像我们从此山长水远,不复再见。

你只要伸一伸手指,我就会在这一站停留,等你;

或者乘坐相反方向的地铁,朝你狂奔。

你只要走一步,我就会奋不顾身,像一个飞蛾扑火的少年,或者风烛残年,眷恋回光返照的韶华的老人。

05|

在你身上,我目睹了我的所有最嚣张的乐观与最晦涩的悲观。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止我,一寸又一寸地,不断往情深处沦陷。

我把我的细腻与狂野,温柔与决绝,都付与你。

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

而纵使你不接受,那也是不能了。

爱是一柄闪电,刺穿沉寂混沌的夜空,照亮荒芜生涯的旷野。

爱是一团印泥,你能够捏出,任何理想的模样,只要心巧、手灵。

爱是轰轰烈烈席卷海面的飓风,所到之处,山崩地裂,狂乱过后,飞霞漫天。

爱是我所能想象,最坏且最好的东西。

没有之一。

爱是坚固,爱是柔软。

爱是原宥,爱是贪婪。

爱是最浅的水草游动。

爱是最深的生杀予夺。

我们是最初的一批幸存者,又或者只是残酷时代最后的遗孤。

施华洛世奇水晶戒指无法做到的,纯度极高的银手链无法做到的,印着古斯塔夫·克林姆特名画的皮包无法做到的,麦秆编织的澳洲草帽无法做到的。

你知道,你手指一个微弱的翕动,便绰绰有余。

辛波斯卡最引以为傲的名句——

也许

我偏爱写诗的荒谬,胜过不写诗的荒谬。

我居然想步她的后尘,

吞咽她的牙慧——

我偏爱爱的孤独,胜过无爱的孤独。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