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活久见”

偷闲。与识见不凡的长者闲聊，从留学到新冠，从新冠到西班牙流感，座中贤达曰：“可谓一个世纪的见证，幸甚，活久见了。”

乍听“活久见”一语，突生出许多的感慨，想到自己精神的毒素日甚一日地久积，倘不及时排除，恐月积年累，难以“活久见”。前听闻同僚年纪甚轻，已高血压多年，讶怪非常。昨儿又闻得一高血压的，一脑梗的，一偏头疼的，愈发惶恐难安。人至中年，保命意识增强，譬如青山还在，总会有材，管它废柴，还是正经材，有得引火之用，总是好的。老祖宗的话，倒底还是圭臬。当下，稍有草动风吹，我便杯弓蛇影，顾影自怜起来。又想及自己曾得一“活久见”之警示语，至今印象依旧颇深。

一次临事，与某尊者言及每日工作劳苦过甚，有不堪堪之意。无非感慨系之，并无他意。许是言语中含矜持？且突兀？又譬若在年纪更长的人跟前感慨自己年岁大，或掺有奚落意？总之是令人心生不快了。胆敢在更劳苦的尊者跟前说辛苦，触尊者之讳，于是，我很快收囊一个花圈。

其原话的大意是，倘若因为工作而累死了，他可以送一个花圈。

我一下子脸色变得煞白，正经为了工作，还要累及人家送一个花圈，让人家破费，实在是大大地不该。既如此，我想，便是自己已躺在棺材里了，也是应该跳出来，大大地给人家鞠上一躬：对不住了，还让你老破费送一个花圈，其实花圈是不必送的，我这个人一向悭吝得很，担心人情累及我儿，完了还得还情再送。再者，我于味道也异常地过敏。我是见过烧花圈，那烟薰火燎的味道，估计受不住，躺下了末了还得跳出来。因为久拘于书院，不常进花圈这类的风俗店，于人情世故方面，也常常见生涩。花圈的费用到底如何，我是不知道的。但我想，依着尊者们传闻的年薪，许是送得起。就是再大方点，送一个豪华加长加大版，也当是能送的。

然而不幸的是，有一回，我竟听闻那尊者竟先我而累倒下了。心里就犯嘀咕，难道竟与我竞争起来花圈的赠予不成？当然，我也还没来得及送上点什么，他又直挺挺地立起来了，想来那花圈的资费甚高，大家都有励行节俭之意。

其实我这人，是没有送人花圈的习惯。况且我一直地比较地悭吝，送礼都要看人，当送不当送。且数着次数来，实在躲不过去了，依着例分，奉送上礼金，人往往是不去的。因为不常送礼，也不常有交往；因不常与人交往，故不常有送礼之事的发生。我以为这是一种良性循环。我这人比较耐得住寂寞，不大在意交往的有无。就是节假日，亲朋如云，我也是可以一个人枯坐书斋看书打坐的。

我父亲以前在工厂，是个老好人，常送人礼，年轻人结婚，孩子满月，祝寿吊丧，送出去的礼，不计其数。一般是收不回来的，他也不惯打着各种旗号收回些成本，加之我们家族奇怪的高寿，我阿婆便是一例，眼见着入棺了，可以收回些成本来，偏她又活回来了，且现在还神气活现地让我母亲照顾，简直是“活久见”，完全不给人家送花圈还人情的机会。于是我想，想送我花圈的，愿望大约也是要落空。我母亲因为生活拮据的缘故，常常怪父亲的送礼。故常教导我们子女几个，万不可学了他去。所以，要得我送花圈的，愿望大约也是要落空。我是连花圈费用也是悭吝的。

既有花圈事件，我便警觉万分，再劳苦起来，就提醒自己，万不可太劳，累及别人破费一个花圈，于人太不厚道，还是“活久见”吧。虽我不常得跑步练拳瑜伽之类的锻炼时机，但天赐的硬骨头，还是可以撑住“活久见”。

天朗气清，惠风荡涤，又是周末，聊以附文“活久见”一篇，清清久未排泄之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