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元《汉方诊疗三十年》精读（四）
《汉方诊疗三十年》 大塚敬节著 王宁元译
《汉方诊疗三十年》是大塚敬节先生自一九ニ七年独立开设大塚汉方医院起至一九五八年的三十年间临床医案的精华，从一个侧面真实地反映了大塚先生的学术历程，其学术性和史料价值都很高。通过阅读该书，我们可以感觉到大塚先生在汉方医学尤其是在仲景学说理论和临床方面的高深造诣，体会到他对证与脉的理解与重视，学习到他对诸多方剂独到的运用经验。书中所选病案既反映了大塚先生独具慧思、良效迭出的丰富临床经验，也有一些治疗过程并不顺利，用他自己的话就是“不高明”，甚至“赧颜”的记录，这种求实认真的治学态度，科学诚实的精神，更显大家之风范，令人高山仰止。
（语音对应的文字在正文）
黄芪建中汤 当归建中汤 归芪建中汤
22、 易患感冒的幼儿
患儿五岁，面色白，为松弛柔软型肥胖的男孩。无论夏天或冬天，经常感冒。一患感冒，马上就鼻流清涕，喉咙里痰涎缠络，频发咳嗽，难以好转，此时的体温多在37.1℃～ 37.2℃之间。
该患儿初诊是在一九三九年八月，当时的症状主要是频发的咳嗽，我诊断为里寒证，投予人参汤温其里寒。服药七天后，身体状态比以前好转，也有了食欲，鼻流清涕已止住，但咳嗽仍未完全消除。
于是改投黄芪建中汤治疗，一次药服下，即未再出现咳嗽。此后身体有些强壮了，几乎没再患感冒。
以后该患儿有感冒时就给予黄芪建中汤，服一次药即可止住咳嗽，所以家里就常备黄芪建中汤。后来渐渐身体恢复了健康，连黄芪建中汤也不用了。
对于易患感冒的小儿，桂枝加黄芪汤也有良效。黄芪可以改善皮肤的紧缩感，有强壮的效果。
曾使用桂枝加黄芪汤和黄芪建中汤治愈中耳炎长期流脓不止的病例。
23、 虚弱少年的瘰疬
患者为十五岁男孩，血色和营养状态均不良。小学六年级时曾患肺门淋巴结炎。这次患瘰疬，约十个月前觉察到颈部有淋巴结肿大，后来数个淋巴结相继肿大，其中有三个淋巴结形成瘘孔，往外流脓。
仔细诊察发现，左右颈部有数个淋巴结肿大，最大的约有鸡蛋大小，其中左侧的淋巴结可见瘘孔，有脓水流出。患者感觉极度疲惫，轻度咳嗽。右肺有明显浸润现象。食欲尚可，大便无变化。
内服药给予黄芪建中汤，瘘孔处外贴紫云膏。
服药一周左右，疲劳感减轻，七周后，瘘孔封口，营养状态和血色均有好转。但由于家庭情况的原因，未完全治愈就停药了。
还有一例十六岁的中学生瘰疬患者，给予黄芪建中汤，服药一个月左右，身体胖起来，血色也好转，上学也不再觉得疲惫了。数个瘰疬中，一个自然破溃排脓，一个消失了。继续服用约十个月后，剩下的三个瘰疬也缩小到不引人注意的程度了。
《金匮要略》的虚劳篇里，有一种马刀侠缨的疾病，即现在的瘰疬，认为是从疲劳而发病。在这里，参考“虚劳里急，诸不足，黄芪建中汤主之”一条，便使用了黄芪建中汤。
24、 结核性腹膜炎
患者为五十岁妇人。约四十天前开始发热，体温在38.0 ～ 39.0℃，医生们有的怀疑是肠伤寒，有的说是肠热，有的认为是肝脏问题，未确诊的状态持续近一个多月，直到近日才终于诊断为腹膜炎。
患者的长子曾在拓殖大学的汉方医学科学习，听过我的课，因而邀我往诊。
初诊是一九四三年三月十日，当日的体温接近39.0℃，无食欲，呈极其衰弱的状态。大便一天一次，量少。
全腹有抵抗和压痛，有膨满感，未见渗出液。脉弦细，微数。
投予黄芪建中汤。
服药五天后，体温下降至37.0℃阶段，不到两周后体温降至正常，食欲也恢复了。至第十周，患者可以乘电车从大塚到牛込，来我的医院看病了。服药满十五周时，完全恢复了健康，与治疗前相比，易疲劳的感觉消失了。
慢性腹膜炎，符合小建中汤证者较多。因为该患者重度衰弱，出现严重盗汗，便给予了黄芪建中汤。即使是腹膜炎，有腹泻症状或渗出液较多时，小建中汤多无效。
25、 黄芪建中汤备忘录
黄芪建中汤是由小建中汤加黄芪组成的方剂，一般对于使用小建中汤的病证可以用黄芪建中汤。黄芪具有强壮的效果，可以促进肉芽的发育，止盗汗，调整血压，对营养皮肤也有好的效果，了解它的这些作用便于临床应用。
桂枝加黄芪汤和黄芪建中汤的组成十分相似，前者芍药的量少些，无胶饴。
黄芪建中汤常用于大病后、盗汗不止、小腿溃疡、肛门周围炎和手术创口愈合不良等。
26、 经期剧烈腹痛
患者为三十岁的经产妇，生育一男孩。生产后三年左右，开始出现痛经。疼痛很剧烈，据说有二天时间，不吃不喝，趴在地板上。并且月经量非常少。
对于该病证，我投予了桂枝茯苓丸，但治疗三个月未见效，患者即未再来诊。可是又过了三个月左右，患者又来院，说这期间到某大学附属医院妇科看病，被诊为子宫萎缩，一直注射激素治疗，一点也不见效，所以又来就诊。直至现在，该妇人还在哺乳，我考虑到这是病因之一。
我嘱其平时服用当归建中汤，从月经开始的二、三天前起，至月经结束这个期间服用桃核承气汤。结果该次月经开始后，痛经减轻了许多。持续服药三个月，完全治愈，痛经之事也就忘记了。
对于急迫的剧烈疼痛，当归建中汤、桃核承气汤等有效，这一点古人有论述，在该患者身上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27、 顽固的大肠炎
有一个当归建中汤治疗大肠炎的案例，比较少见，特报告如下。
患者为二十七岁妇人，有三个孩子。约在一年前患大肠炎，时好时坏。体温平时正常，偶尔可上升至38.0℃左右。大肠炎发作时，下腹部疼痛，里急后重，频繁地上厕所，每次只排出少量夹杂血液的粘液便，排便过程不痛快。近一年来，在家附近的医院看病服药，不见好转。
腹诊，发现腹直肌拘挛，左侧髂骨窝处有条索状抵抗和压痛。
当问及月经情况时，回答说已停经一年多，但几乎每个月一到相当于经期的时候，大肠炎就发作。
我想，这不是一般的大肠炎，瘀血是其主要病因。
对此投予了桂枝加芍药汤加当归的当归建中汤。
于是，服药的第一个月，大肠炎未发作。从第二个月开始，月经开始恢复。直到现在，十几年来，该妇人一直处于健康状态。
在我尚不懂汉方医学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患者。那个患者曾对我说“您父亲说过，我的病是从血的通路上得的”。这是告诉了我先父的诊断，可惜那时我没怎么明白其中的意义。
28、 人工流产后的腹膜炎
患者为三十二岁妇人，约八个月前人工流产后患腹膜炎，有血块和带下，右下腹疼痛，持续发热，为此曾短暂住院治疗。
全腹膨满，有压重感，遇寒冷天症状便加重。特别是右下腹发沉，压痛明显。另外从右侧腰部至下肢发凉。体温虽然正常，但感觉头沉重，易疲劳，心悸。睡眠差。食欲一般，大便四五天一次。月经后错，但每个月均有。
我首先投予了加味逍遥散，服药一周，但没有任何变化。改投当归芍药散，症状仍未见好转，反而出现小便不利，所以又改方为肾气丸。治疗后，小便不利好转，但其他症状未见变化。
最后，当投予当归建中汤时，产生了惊人的效果，服药四周，便完全治愈了。
我想，该患者从一开始就是当归建中汤证。
对于盆腔腹膜炎，使用当归建中汤的时候为多。
29、 当归建中汤备忘录
当归建中汤是小建中汤中的胶饴由当归替代而成，时机与场合的不同，也可以使用小建中汤加当归。
该方剂常用于妇科疾患，下腹部疼痛和腰痛时多用。
当归芍药散证样的腹痛，其衰弱和疲劳程度更重些。伴有急迫的疼痛时，应当使用当归建中汤。
当归除有强壮、止血、镇痛作用外，对贫血也有效。临床上可参考这几点而运用。另外，在严重贫血和出血时，可在当归建中汤加入地黄、阿胶各3.0克。
瘀血的“瘀”字为停滞之意，所以瘀血意味停滞的血。
30、 持续一年血便的患者
患者为四岁的男孩，面色白，血色不良。其父介绍说，约从一年前开始，断断续续出现大便有血液附着，最近渐渐发作频繁，每二三天发作一次，可见大便中混杂有血液。在某医院就诊，被怀疑为直肠息肉或溃疡，但也未行直肠镜检查。医生给予氯霉素栓剂治疗，但用后腹泻，便自行停用。现在未进行特别治疗。食欲不振，精神差。
我投予归芪建中汤治疗。从服药的第二周开始，大便混杂血液的现象渐渐减少，一个月后，大便已完全不带血，血色也好转了。
31、 独自不能翻身的青年
一九三四年十一月的事情，我在茨城县山里一个朋友的别墅住了一天，深深地感受了秋风渐逝的风物诗。
当时，附近村子里的几个人用门板抬着一个青年过来，特意请我诊治。
看上去消瘦，血色不好，说是独自不能翻身。患者自己说，病已十年，并不期望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只要能不需别人帮助，自己能独立完成大小便也就满足了。
曾被诊断过好像是脊髓有毛病，脊髓哪里的问题呢，我并没有找到。
脉弦且弱，腹直肌像弓弦拉紧一样，脊柱呈严重弯曲，无法仰卧。如果勉强用力要拉直脊柱时便疼痛。大小便和食欲一般。
我诊断为《金匮要略》所云虚劳证，以腹直肌挛急、消瘦和血色不好为治疗指征，投予了归芪建中汤。服药一个月左右，患者自己可以坐起来，三个月后，已能拄杖独立行走，到第二年夏天，动作已与健康人相同，很是高兴。
这件事以后，我在该地的患者增加了，直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还有患者远道而来。
其后，经该患者介绍，诊治了一位慢性关节炎的患者，四十二岁，女性，几年来瘫痪在地板上不能站立。投予归芪建中汤。服药七个月后，能够行走了。
再后来还有用该方成功地减轻了结核性股关节炎疼痛的病例。
后两个病例治疗的着眼点也均如前例。
32、 脑出血十九年的患者
患者为五十一岁妇人，身体瘦小，面色苍白，经常为胃病所苦，但从来没想到会患高血压。
一九三九年五月三十日的早上，突然发生右半身不遂，言语不利。请附近的医生来诊察，血压超过200mmHg，被诊断为脑出血。我去诊察时，已是发病后四五天了。
患者瘫坐在地板上，但手足能轻微活动，很难听懂她说的话。吃饭时，可以使用勺子，但常常撒出。
脉弦，左右腹直肌紧张，自发病以来无大便。
我投予归芪建中汤治疗。服药四五天后开始有了自然的大便，二个月后手足可以很自由地活动了。但起身时头重、眩晕，晕得坐不稳。
遂改投白术附子汤（即桂枝附子去桂加白术汤---译者注）治疗。白术附子汤为《金匮要略》的方剂，可“治风虚、头重、眩晕”等证，所以试用于此。但眩晕还是难以止住，就这样，终于在十个月后可以拄杖勉强上厕所，说话也基本上清楚了。但因大便无论如何也不能痛快地解出，就又投予了归芪建中汤，每七天加用一次麻子仁丸。
血压一个月或二个月间隔测量一次，收缩压总是在190--200mmHg左右，有时甚至更高。上午可以起床，但到了下午便头重得起不来。
这种状态持续了多年，病情也没有出现恶化。一九四五年初，因战争的原因患者疏散到农村去，途中因晕车而恶心、呕吐，最后也安全到达了目的地。战争结束后回到东京，病情也没出现特别的变化，在家中只能做些指挥佣人、对客人打招呼之类的事情，但并没有瘫坐于地板的情况。
到了一九五一年，我开始投予钩藤散治疗。服钩藤散后头痛和肩凝症状减轻，但收缩压仍超过200mmHg。患者一直能够生活自理，有时还可以出来接电话。
该患者自发病以来，已有十九年余，虽然收缩压持续200mmHg以上，但脑出血未再发生，也没有继发其他疾病。比她发病晚的一些患者都病故了，该患者虽然没有恢复得很利索，但无论如何是延长了生命。这完全是依赖汉方的治疗呀，患者经常感念汉方医学的不凡效果。
33、 归芪建中汤备忘录
归芪建中汤为黄芪建中汤与当归建中汤的合方，即黄芪建中汤加当归。该方为外科名家华冈青洲（1760-1835，日本江户时期医家---译者注）喜欢用的方剂。
该方的应用与小建中汤、黄芪建中汤和当归建中汤相似，参照诸方，仔细揣摩其异同，可以用于多种慢性疾病。
华冈青洲将此方用于化脓性肿物、溃疡、痈、疖和痔漏等。
如按张弓之弦，细而绷挺不弯（描述弦脉形状的歌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