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会民俗------打社火

  

“社火”,原本是我国民间一种传统节日的庆典狂欢活动,是高跷、旱船、舞狮、舞龙、秧歌儿等等各种杂耍戏的通称。而在繁峙县山会村,具有悠久历史的元宵节“打社火”,则特指武术打斗场景的表演形式。

 

“社火”的说法不一。“火”,指篝火、旺火,即红火热闹之意,这“社”字的来历,大概与古代祭祀大地之社的习俗有关。社者,土地之神也。古代把土神和祭土神的地方、日子和祭礼都叫社,比如社稷。我国自古是农耕大国,历来特别看重对土“社”的祭祀,祭祀的日子称“社日”;而民间正月十五闹红火,祭拜诸神,彰显民众企盼上天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穰的最原始、最朴素的美好祈愿。

 

  山会村的“打社火”始于清朝中后期。发展的鼎盛时期在1950年至1980年之间,不仅阵容强大,人员演技也相当高超。据该村第六代“社火”传人张拴仁老先生讲述,相传最早的师父来自河北,人称外号董二侉儿,曾经是职业镖师,有一身好武艺,晚年常靠卖艺为生。某年秋天,董二侉辗转来到东山乡南峪口和山会村一带,沿街摆摊卖艺耍把戏,村里的年轻人被其高强的武功所折服,便合议将其留下欲拜师学艺。冬练三九,武艺渐长,有些后生的轻功已是相当了得,能跃桌飞墙,如履平地。来年正月十五闹元宵,年轻人们便将学到的一些武术套路公开展示一番,一则向家长汇报成果,再则为节日助兴,礼敬各路神仙。结果汇报表演相当成功,赢得乡民一片喝彩。之后,为了提升渲染街头表演效果,董师傅编排了具有特定历史故事情节的完整武打套路,边打边讲,引人入胜,更显精彩纷呈,壮观热烈。随着时间的推移,历代传人的演绎,薪火相传,就形成了今天的“打社火”。

  

“打社火”,顾名思义,主要是“打”。其实是一种以传统故事为内容、以武术套路对打为表演形式的民间娱乐活动。山会村表演的故事脚本历年基本不变:从正月十四下午开始,编排的节目有《平江南》:再现了四大名著《水浒传》中,宋江在招安后征讨方腊、攻打杭州的惨烈场景,双方主要领军人物有武松和方腊,其余人物角色有李逵等梁山众多好汉和方腊手下王寅等八大金刚及兵卒。最为壮观的要算正月十五上演的《金沙滩》,描述了北宋初年,辽、宋两军血战金沙滩,杨家将捐躯沙场的壮烈故事。双方对阵的主要首领有杨七郎与韩昌等,轮番上阵的分别是杨家虎将和敌方将士等,双方出场人物至少有三十几人,手中兵器五花八门,形态各异。不仅有男士,也有女子登场舞枪弄棒,扮演的配角有孙二娘、杨八姐、九妹、杨排风等。此外,还有短套路表演,常在正式开场前作为序曲,相当于热身预演,有《三叉口》、《武松单臂擒方腊》、《野猪林》、《三战吕布》等。也有无故事情节的纯武术套路对打表演,诸如“单枪破双刀”、“大刀花劈四门”“空手夺白刃”、“二路棍”、“三节棍”、“穗子棍”、“掏心棍”“小洪拳”等等。招式动作还有穿枪、花枪、对枪、盘刀、单独会门、黑馿打滚……

 

 说起黑馿打滚,主要突出展示的是黑衣壮士跌打滚爬等滑稽动作,技巧难度大,颇具观赏性,在小套路中相当出彩:由两人上场对打,一方身穿红装,手持长矛,凌厉强势;另一方着一袭短打黑衣,干净利落,徒手迎战。打斗中,黑方被对方击倒后,席地而坐,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为了巧妙躲开对方的频频枪刺,不得不采取花样式自保动作,要么咸鱼翻身,要么鲤鱼打挺,但见“黑云翻滚,江湖倒立”的精彩情景,动辄赢得观众啧啧称奇,阵阵哄笑,掌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黑馿打滚取自鲤鱼跃出水面时或在地面扳动身体的形象神韵,这个动作讲究腰腹肌肉的力量和身体协调性,以及惯性的掌握,一般人不得要领很难做到完美。

 

 

“打社火”不像戏剧武打那样,只是象征性地来回虚晃,而是刀、枪、叉、棍、剑、戟、钢鞭、板斧等兵器硬碰硬的活儿!用的兵器一如戏班子的叫法,称作“家具”,不过都是真家伙,只是刀枪没有开刃罢了。铁制的兵器上还须佩上三五个精致小巧的铁环,为的是对打起来琅琅有声,以烘托渲染激战的气氛。“打社火”必定要提前排练,民国时期之前,因当时民众消遣娱乐活动极度匮乏,为自得其乐,每年冬三月农闲时就开始训练了,由技艺娴熟者当师傅。先练习各种基本动作架势,再练各路刀枪棍棒的套路,十八般兵器人人操起来都会使。到正月初,要具体分角色了。角色分配停当,就按所扮角色演练,对打双方的套路都要遵循攻、守、进、退动作规则来默契配合,灵活多变,胜败无常。

  

山会村“打社火”从正月十四下午正式拉开帷幕。在拜神、游行、转了九曲黄河灯阵、放完炮火之后,就该社火队上场了。过去,场地一般选在平坦开阔的打谷场上,如今选在当街广场上摆阵表演。周边小村不办玩意儿的,届时都要成群结队来这里看红火凑热闹。一时间,村男耕妇,老少咸集,熙熙攘攘,拥挤不堪。这时,社火队首先要“跑场子”:四十多条上了装(装身儿)、绘了戏剧彩脸的山村汉子们,在战鼓与唢呐合奏的“大得胜”豪壮乐曲中,排成一字长龙队,高擎五色旗帜,挥舞着各样兵器,狂呼呐喊,穿梭在人群中间绕着圆圈卖力地奔跑着,并逐渐向外扩张,把场中的人群撵出外围,直到形成一个足够表演的场地来。这只是打社火的序曲和前奏,看着一个个赤条条的威猛大汉大风般的在场地飞奔,几千年前铁血军团纵横驰骋于疆场的威武豪迈不由浮现在眼前……

  

“跑场子”不是简单的转圆圈,还要跑出不少新鲜花样,犹如古代战前的排兵布阵,如“连环阵”、“一字长蛇阵”、“蒜辫子”、“蛇盘九颗蛋”、“珍珠倒卷帘”、“花八字”等等。要跑好了,必须下辛苦反复演练。“跑场子”环节相当于双方大秀肌肉,用来助长自己的威风,威慑对方的气焰。大约十多分钟后,队伍就要停下脚步,对决双方两队人马分立两侧,摆好阵势,虎视眈眈,摩拳擦掌,怒吼叫阵。

  随着战鼓的变奏,情景武打剧就正式开场了。两队人马中,首先由领军大将身先士卒出阵对决。挑战应战,摆姿亮剑;上挑下扑,左刺右击;一晃一闪,一劈一蹬;你来我往,上场退场。厮杀几个回合后,挑战一方大将先胜,败军之将退场归队后,余下本部人马则轮流上阵迎战,使出洪荒之力,报仇雪耻。鏖战一轮之后,战况逆转。败军之将养精蓄锐,再次披挂上阵,使了几个破绽,反败为胜,笑傲疆场,如此反复。烟雾中,灯火下,人人英武强悍,个个身手敏捷。只听那战鼓雷鸣,人喊马嘶;更见得群雄争斗,刀光剑影……这一幕幕惊天动地、气贯长虹的战争场面,让人既惊心动魄,又耳目一新。

  

说起打社火,当年还有一段逸闻呢。一九三八年正月十五,是日寇侵占繁峙之后的第一个元宵节。尽管铁蹄蹂躏,山河破碎,但山会村的父老乡亲怀着对诸神的尊崇敬畏和对美好生活的祈愿,按照传统乡俗,像往年一样庆祝元宵节。正当打社火的汉子们激战到兴头时,只听到一阵刺耳的汽笛声传来,紧接着有一个小队的日本兵突然端着刺刀把场子包围起来,呜哩哇啦,令人毛骨悚然。然后不由分说,把手持家伙、开脸束装、参与打社火的所有壮汉们统统押走了。一连几天,全村人惊魂不定。后来,经过村里的乡绅多次疏通说情,再加上用大洋打点,小日本才从砂河关押处把人释放回来。原来,这鬼子们初来乍到,草木皆兵,再加上汉奸的邀功请赏心理作祟,谎报军情,他们以为这是八路军有组织有预谋的武力抵抗演练,误判为军事对抗行动,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当彻底搞清这是一种传统的娱乐活动后,才消除疑心。但侵略者毕竟是心虚的,更是狡诈的。从此规定,禁止打社火。直到鬼子投降后第一个元宵节,山会村的打社火才迎来了自由的曙光。这一年据说参加的人那是相当多,乡民们在欢庆抗战胜利的锣鼓声中挥舞着,狂欢着,终于把八年的压抑和愁苦、还有喜悦的泪水开闸般地释放出来了。

 

      咚咚锵,咚咚锵,旌旗舞,战鼓急,寒光闪,吼声威。山会村的“打社火”,把一幅古战场激战图演绎得活灵活现,震撼人心。这种民间传统样本,以其威武的阵势、精湛的功夫、豪壮的韵律和壮观的场面,演绎出明快的地域特色,传承着古老的庙会文化;它以朴素简约的喜闻乐见的表现形式、雅俗共赏的艺术魅力,极大地丰富了民间文艺的活动内涵;它以极强的生命力植根于区域文化的土壤,犹如绽放在晋北民俗宝库中的一朵奇葩。毫无疑问,山会村的打社火,必将荣归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榜,成为最炫彩的一页。

2019年3月

图文:高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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