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观飞:陪护记事
陪护记事
安徽怀宁 李观飞
家人身体欠安有恙,不得已便住进医院,亲人侍候在旁,名曰陪护。
L君有几次陪护经历,花费银子又辛苦,每一次都让他刻骨铭心。其中最让他难忘的,是十几年前的一次陪护。
那年春末,可能是油菜花盛开促使他身上荷尔蒙膨胀,心急吃了热豆腐,防范不力,让夫人意外“中奖”。L君先是惊慌失措懊悔不已,接着气得像个吹猪的。原因是夫人孕得“出格”了,医学上其名曰宫外孕。但这怨不得天怨不得地,怨不得张怪不得李,与隔壁老王更无半毛钱关系。他是“肇事者”,“负全责”,夫人住院,他陪护天经地义,责无旁贷。必须的!
L君心不甘情不愿地扶着疼得哆嗦哎哟的夫人走进市立医院的病房。病房里四张床位,三张床上各有其主,就临门的一张床虚位以待。安顿好夫人躺下,L君便知道并排的一号二号床上两个大姐都刚做了妇科手术;和他夫人并排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金发女郎,昨天才住进来,一点也看不出有病的样子。
同是病房陪护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一会功夫,L君便与两个陪护哥们相处甚欢了。一号二号两家一个县,相距不过十几公里,在此也算是他乡遇故知。因此,一号床的陪护A 君对二号床陪护的B君特别亲切。
矮胖的A君一眼就看得出是圆滑世故之人,属于“捏不死的憋”类型。只要他在病房,两片嘴唇就会翻动不歇。地上事情全知道,天上事情晓得一半。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长城内外,大江南北,黄河两岸奔波跑推销的经历。他也因此挣得了丰厚的银两,在城里买了房,全家人户口随房子落户城市,草鸡变成了金凤凰。
二号床陪护的B君显得文弱深沉,属于温吞水型。说话做事慢条斯理,不苟言笑。躺在床上的他夫人说,老虎撵到屁股后面,他还要回头望望是公的还是母的。
没有看到金发女郎有人陪护。
几个素不相识的男男女女白天黑夜同住一间病房,向来幽默风趣的L君心里马上蹦出一句笑话,他想对孤零零坐在床上的金发女郎说出来,又觉得才相处半天太唐突,到底没有说出口,心想处熟悉了再说出来不迟。这么幽默的话语不吐出来,太浪费了!
暮春时节,乍暖还寒。多数时候病号躺在被窝里,陪护的三个爷们双脚插在被窝里坐在床尾。这时候,A君便自然成为了中心人物。L君便得知他有两个女儿,超生了一个宝贝儿子。说到儿子出生的传奇,他马上容光焕发,眉飞色舞。
他娓娓道来的故事是:两个女儿出生,他感到壮志未酬,心有不甘。发誓不生出儿子不罢休。妻子为躲避结扎,带着孩子住到山里的娘家。乡村干部穷追不舍,夫妇俩诚惶诚恐焦头烂额。一哥们献计让他去找一位剁肉的张老头帮忙。原来分管领导每天下班都会从张老头那里带一块肉回家,他指哪,这张老头就剁那一块,放到秤盘了随便吊一下,只收一块钱。久而久之,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要问他俩感情有多深,只有八戒说得清。通过过硬关系介绍,A君登门拜会了张老前辈恳请帮忙。张老头代A君从领导那里讨得一张“圣旨”。A君感激涕零,手捧“圣旨”差点跪下三呼万岁。到无人处颤抖着打开,只见领导“御笔”曰:“……该计生对象身体不太好,酌情考虑暂不结扎……”他看着“酌情”两字,心里有点发凉,感到不靠谱,不踏实,又有了危机感。他再也不好意思去找张老头,便鼓起勇气在领导下班必经之路上“拦轿喊冤”!A君指着领导手里那块色泽清亮,肥瘦分明的肉块语无伦次地说:“他请领导做好事把'酌情’两个字划掉!”领导先是大吃一惊,马上恍然大悟,重新给他写了一张条子。于是夫人免了结扎,第二年宝贝儿子横空出世……
第二天一早,医生带走金发女郎作手术准备。只一会儿,她按着腰回到病房。嘴里火急火燎地嘀咕着:“麻烦了,麻烦了!”众人惊问其故,她回答:“把我长了三十多年的胎毛剃掉了!我怎么向我老公交代!”病房里顿时笑成一团,伤口还没有愈合的两个大姐笑得直哎哎哟哟。大家便关切地问她没人服侍怎么办?她说小手术,不让老公来回跑,请一个护工照顾一个晚上就行了。说下午家里会来人送钱过来的。
医生护士在病房里进进出出。病房里笑语声不断,没有压抑和哀怨的感觉。
午饭后,金发女郎由一个女护工陪同进了手术室。果然是小手术,只一个多小时就被送进了病房躺在病床上吊水。她偶尔发出一声呻吟,大家自觉放低了说话声。这可难为了A君,几次刚提高声调被他夫人瞪眼制止。他按耐不住,便索性站到B君面前轻声和他说话。
半下午,金发女郎家来人了,却是她公公!大家有些惊异。老人站在儿媳妇床前问长问短,缴了费用又回到病房,金发女郎招呼他坐在床沿上。L君腿插在被窝里靠在床头,忍不住幽默了一把,对老人说:“您老人家今晚也就和我一样这么坐着上,我们俩就这样嘴对嘴说说话!”病房里又是一阵笑声。B君夫人说:“儿媳妇就是女儿,没关系!”老爷子关切了儿媳妇几句,便和众人打招呼出来坐公交车回乡下了。
L君夫人第二天也顺利做了手术。几个人都恢复得不错,精神也都放松了。剩下的时间就是静等出院。病房里气氛更加轻松愉悦。晚饭后,陪护者各自服侍好夫人洗漱毕,便坐在床尾鬼扯羊场。看电视剧时间变成了自导自演的相声小品时间。A君无与争锋地是“逗哏”,B君也就天经地义的是“捧哏”。说到A君夫人切除了子宫,再也生不出宝贝了。不料A君语出惊人:“就是她不切除子宫,也生不出来了,我做了绝育手术,结扎了!”L君夫妇和金发女郎都惊愕不已,男人结扎,这可少有听说。他夫人代为作答:夫君心肠好,心疼她几次怀胎生儿育女之苦,同时嘉奖她生儿子劳苦功高,便自告奋勇代她结扎了。A君得了夫人表扬,喜滋滋地说:“只要不把四两肉割掉,扎了不影响!我是靠三寸不烂之舌吃饭,不用出苦力。”几个人刚刚嘻嘻哈哈地佩服了几句,不料B君不紧不慢地说他也结扎了!几个人更是惊诧不已,以为他是跟着说笑话,这又是一个什么传奇呢?B君夫人说:“他看我生了一双儿女身子弱,还要做繁重的农活,他做赤脚医生肩不挑手不提,便结扎了。”众人也准备表扬一下,B君夫人又说:“他不做吃亏的事,他自己做医生,知道结扎不影响什么,卖个顺水人情给我,不做重活有理由了。”B君不急不恼,慢吞吞地说:“不晓得好歹,我险些成了太监。”笑声响起,金发女郎问:“你是自己给自己结扎的吧?”又是一阵笑声。
A君夫人第二天要出院了,“逗哏”与“捧哏”说得意犹未尽。夜渐深,大家都在他俩一逗一捧中昏昏欲睡,迷迷糊糊。A君第n次邀请B君夫妻两个到他城里的家中做客,B君n次地哼哼答应着。突然一声沉闷的响声把几个人全部吓醒,朦朦胧胧中询问什么事,只听A君嘴里说着“慢些,慢些。”在起身下床。同时听到B君哎哎哟哟的声音,却是从床底下发出来的。原来“捧哏”支撑不住睡意来袭,滚到了床底下!L君赶忙下床,和A君一齐把B君从床下扶起来安顿到床上。夜半时分的病房里,荡漾起轻轻的笑语声。
春夜静谧着,病房里又响起了鼾声。L君却没有了睡意,他突然感到这是一个温馨的大家庭,似乎不会再分开……
第二天上午,A君夫人准备出院了。护士进来叮嘱注意事项,要她按时吃药,不要做剧烈运动。最后美女护士说:“三个月夫妻俩不要到一起啊!”A君一听急了:“那怎么行?三个月?三天还差不多!住院前好些日子没在一起了!”他夫人打了他一拳:“现世的,丑也不怕,都老头子老太婆了!”又是一阵笑声,护士红了脸,笑着出了门。
B君和L君要帮他们把生活用品送下楼,被他们谢绝了。他们和大家笑着一一打招呼,依依不舍地走了。
下午,金发女郎也出院了。L君闷在肚子里几天的那句笑话还是欲言又止。他要说的是:“没想到我们竟然会同房几天。”
第二天B君携夫人出院了,L君随之也扶着夫人出院回家。几个人相处几天的时光,让他感觉是参加了一次朋友间的聚会。十几年过去了,他记忆犹新。天各一方的他们现在好吗?
责编:丁松 排版:何苗
作者简介
李观飞,安庆市作家协会会员。小说散文见于报刊和微平台,偶有文字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