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战:桓玄篡晋(3)北府诸将重回京口,下个时代的主人公就位了(九千长篇)

司马曜在把弟弟压下去以后又连喝了四年酒,三十四的岁数已经活出了六十四的感觉,天天已经很少醒着了。

领导连醒着的时候都很少,就更别提见同志们了。(帝嗜酒,流连内殿,醒治既少,外人罕得进见)

396年九月二十日,司马曜和后宫的女同志们喝酒时,对目前最受宠的张贵人说了句调侃:你这岁数按理说该废了,我过段时间高低得找个年轻的。(庚申,帝与后宫宴,妓乐尽侍;时贵人年近三十,帝戏之曰:汝以年亦当废矣,吾意更属少者)

结果这位张贵人不等落差来找她,当天晚上就在侍寝的时候拿被子捂死了已经喝多了的司马曜。(贵人潜怒,向夕,帝醉,寝于清暑殿,贵人遍饮宦者酒,散遣之,使婢以被蒙帝面,弑之)

最后的死亡报告,是皇帝大人睡觉时梦见鬼把自己吓死了。(重赂左右,云因魇暴崩)

具体是咋死的无所谓了,但司马曜死的当晚王国宝同志反应相当迅速的打算夜入禁宫起草遗诏,结果被同族另一支的王恭之弟王爽给撅了。(王国宝夜叩禁门,欲入为遗诏,侍中王爽拒之曰:“大行晏驾,皇太子未至,敢入者斩!”国宝乃止)

结合后面事情发展的态势,其实相当有可能是相党对司马曜实行了暗杀。

因为司马道子集团随后成为了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而且继位的那个皇帝根本不会阻碍相党去专权,智商水平堪称司马衷的加倍升级版,司马家也继续着自家刚过上好日子接班人就弱智的诅咒。

司马德宗自幼就傻的远近驰名,他的出场直接碾压了惠帝司马衷,司马衷至少还能问出“何不食肉糜”的话,最起码还有疑问,这位爷则直接话都不咋会说,冷热饥饱全都不能分辨,喝水吃饭甚至睡觉都不能自理。(安帝幼而不慧,口不能言,至于寒暑饥饱亦不能辨,饮食寝兴皆非己出)

转过天来,弱智继位。

又过了两天,司马道子升为太傅,扬州牧,赐黄钺,当上了摄政王。(癸亥,有司奏:会稽王道子宜进位太傅、扬州牧,假黄钺,诏内外众事动静咨之)

这次司马曜的意外离世,令原有的两酒鬼打醉拳,皇权压相权的平衡均势被打破了。

相权此时起来了,但周边重镇却都是原来皇帝的人,尤其驻扎京口的司马曜的舅子王恭,最是不忿。

首先皇帝死因就极度成疑,而且司马道子在掌权后继续用王国宝等奸佞混乱朝纲,王恭在回建康参加国丧时公然感叹:房梁都是新的,但眼瞅就是要亡国的节奏了。(及赴山陵,罢朝,叹曰:榱栋虽新,便有《黍离》之叹矣)

王恭拜祭完先皇将回京口时,对司马道子说:“天子居丧期间,您身上的重任是伊尹、周公当年都如履薄冰的,愿您亲贤臣,远小人,放逐那些奸佞小人。

王恭直接将矛头指向了以王国宝为首的相党集团。

结果王恭这边一口一个王国宝误国,那边司马道子却紧着劲的给王国宝提待遇,到了397年正月初一的时候,司马德宗正式行加冕礼,领军将军王国宝同志升为左仆射,兼领官员人事工作,加后将军、丹杨尹,不仅如此司马道子还把东宫太子的兵马全部分配给了王国宝。(领军将军王国宝为左仆射,领选;仍加后将军、丹杨尹。会稽王道子悉以东宫兵配国宝,使领之)

王国宝也知道王恭对他极为不满,也在鼓动司马道子裁减王恭和殷仲堪的兵权。

消息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王恭那里就知道了。

王恭这边为了自保,终于找到了东晋立国的那支最强悍力量——北府军。

自谢氏交权后,北府军这支恐怖战力逐渐解体了。

北府军作为自东晋立国开始就经历了几乎所有潮起潮落的军事力量,一直是非京口系的当权者所害怕的一股势力。

强如桓温,虽然常夸“京口酒可饮,兵可用”,但仍然心里明镜似的在北府军的身上也选择的是压平解散,而不是收编使用。

因为北府军的主体,是北方的流亡士族和离乡宗族。

总体来讲,不可控因素太多。

他们凝聚为一股战力是因为在胡马南渡时有着巨大的国仇家恨,但他们对东晋的上层建筑同样并不感冒。

因为“高级人”们害怕这帮中下士族和流民百姓会冲击到他们的权力地基,所以不仅让他们滞留江北,还并不给他们什么上升的空间。

哪怕因为郗鉴的原因最终得以过江,却仍然被挤压在京口这片“东大荒”里。

这种特殊时代,特殊历史机缘组成的特殊军事群体,早先被郗鉴整理成型,在苏峻被平后,京口广陵一线的北方中下士族流民集团被渐渐整合为了京口军。

这个群体在广陵和京口这片欠发达的二线地区重建家园,自始至终也是郗鉴能够平衡扬州荆州之间的最稳定砝码。

后来郗鉴死后,徐兖刺史几经辗转,但京口军力的实际掌控者,一直是郗家人。

桓温弄权一生,在已经神功大成的统一长江全境拿下徐兖的控制权后,仍然是在郗超这个郗家自己人的力挺下,亲自驻扎广陵,在晚年快到最后一站时,压平离散了这支军事力量。

自369年冬到371年11月,除了中间剿灭寿春袁真的时候,桓温晚年用了近两年的时间镇在广陵去压平这股力量。

但是京口军并未沉寂太久,一年多以后,桓温在加九锡的黎明前死去,谢安开始主政,北方苻坚挥斥方遒,在巨大的北境压力和与桓家抗衡的实际需要下,谢安令其侄谢玄给待遇给政策的重组了京口军,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府军。

北府军的由郗入谢了。

桓温压平京口军的最关键一项举措,就是发徐、兖州民去筑广陵城,然后将人口都迁到广陵来进行专项监管,因为超强的工作量和疫疬,徐兖二州的人口死了近一半。(大司马温发徐、兖州民筑广陵城,徙镇之。时征役既频,加之疫疬,死者什四五,百姓嗟怨)

虽然徐兖实力大损,但桓温的集中监管也客观为后面谢玄重组北府军提供了便利条件。

谢玄成功招来了刘牢之、孙无终等北府诸将,并在十年后靠着北府军打赢了那场世纪大战。

淝水战后北府军开启北伐,但随后谢安谢玄几年内相继退场,北府驻军突然就都被晾在北方了。

失去了高层领导,北方又是胡马已经纵横了几十年的陌生地带,这帮北府军又不具备这个时代能镇得住场的高级名头,再加上司马曜兄弟二人的不思进取导致了没有上层政策倾斜与后勤供应,北府军在后燕和姚秦的逐渐侵逼下日渐星散凌乱,比如刘牢之后来由黄河一线逐渐回到彭城,在后燕攻打廪丘时因为没有救援而以怯弱畏敌的罪名被罢官了。

北府军因为星散北境以及缺乏高层领路人开始再次迷茫于这个时代,一晃十年过去了,时代仍如一潭死水般看不到丁点希望。

除非胡马南逼,否则根本不会再有北府诸将们出场的机会。

但慕容垂已老,拓跋珪年少,北方的重新整合看上去路漫漫修远兮,再度大举南侵不知道要多少年后了。

但谁也没想到,机会以另一种方式出现了。

外战虽然没机会了,但内战来了。

司马道子的相党和酒鬼先皇的皇党间剑拔弩张,王恭口诛笔伐相党,王国宝阴谋准备搞死王恭,就这样,需求被创造出来了。

王恭这位“都督兖、青、冀、幽、并、徐、晋陵诸军事的兖青刺史,在整军备战之时终于将眼光望向了曾经那支让苻坚颤抖的东方最强军力。

王恭联系了以刘牢之、孙无终等人为首的北府宿将们,引他们率部还驻京口为援。

刘牢之等北府将们在谢氏退场的飘零十年中,也深深的感受到了无政治声望和高门引领下的尴尬状态。

双方一拍即合。

论武可与北马鏖战的北府诸军也再次回到了最初的地点,曾经扎根了几十年的京口地区。

下个时代的主角,终于就位候场了。

星散中原,那就是一盘散沙;

聚义京口,那就是时代猛虎。

北府军这次再度回到京口后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真主,并开启了气吞万里如虎的下一个时代。

王恭在召回北府为援后,派人去联络殷仲堪讨伐建康。

殷仲堪比较犹豫,一直欺负恐吓他的地头蛇桓玄却罕见的对他有了好脸,旗帜鲜明的喊打喊杀怂恿他出兵。

这小子终于等来了天下大乱的机会。

桓玄没完没了的劝殷仲堪咱得东进打丫的去,王国宝跟你们这帮从来就不对付,现在人家掌了大权,马上杀得就是你,王恭人家是国舅,再咋地背后也有人,你有啥?你老大都喝死啦!他们如果把你调回朝中,你又能咋地呢?(恭遣使与仲堪谋讨国宝等。桓玄以仕不得志,欲假仲堪兵势以作乱,乃说仲堪曰:“国宝与君诸人素已为对,唯患相毙之不速耳······)

殷仲堪被吓唬后比较忧虑,问桓玄那该咋办,桓玄接着说:王恭为人正直,嫉恶如仇,你应该跟他暗定盟约,东西一起起兵清君侧,我桓玄不才,愿率荆楚豪杰充当先锋。(玄曰:“孝伯疾恶深至,君宜潜与之约,兴晋陽之甲以除君侧之恶,东西齐举,玄虽不肖,愿帅荆、楚豪杰,荷戈先驱,此桓、文之勋也)

殷仲堪被桓玄窜动后,开始联络雍州刺史郗恢,堂兄南蛮校尉殷觊、南郡相江绩等人一起谋划。

结果没有一个同意的,尤其六十岁的江绩,相当愤慨。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出兵朝廷你疯了?

也难怪,江大爷出生的时候最近的一次内乱已经结束了,他这辈子没见过荆州向扬州出兵。

殷仲堪令杨佺期替了江绩的南郡相,如王恭召北府一样,也拉来了一股北方势力的加入。

杨佺期是东汉超级大族,跟袁家四世三公媲美的那个弘农杨家。

这个弘农杨家自从东汉完了以后就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始终混不到台前来,好不容易在姻亲上押对了宝把闺女嫁给了司马炎,但杨骏没多长时间又被贾南风给玩死了。

后来永嘉之乱,由于杨家跟司马越这一系没啥人脉,最终在南下与否的关键抉择上选择了留下。

但留下后发现草率了,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剧本那么艰难,他杨氏老家的弘农地区还倒霉催的地处豫西通道这个胡马拉锯的关键位置被来回强暴的很惨,在他爹杨亮的时候他家这一支终于扛不住了从北方投奔了东晋,最终倒是成功混上了梁州刺史。

杨亮生了几个比较生猛的儿子,杨广、杨佺期、杨思平这哥几个全都强悍粗暴,颇具勇武。(佺期沈勇果劲,而兄广及弟思平等皆强犷粗暴)

弘农杨氏妥妥的儒家内核,此时却开始批量诞生将种。

每逢战乱时代,儒家内核的家族都是能够自我雄浑的生出强悍血液的。

总说儒学让人文弱,这个印象是不对的,尤其秦汉时代,儒家内核那都是一边拿着书一边拿着刀的。

军阀化的弘农杨氏过江时已经很晚了,所以并没有掺和进门阀圈,因为此时赛道已经成熟,东晋的高门圈子已经关闭了。(而时流以其晚过江 ,婚宦失类)

但他家还总自以高门自居,这种强大的落差让杨佺期总是觉得自己亏得慌,人家有时为了讨好他拿他家比做琅琊王氏,杨佺期都觉得这是在骂他。(期自以其先汉太尉震至父亮,九世皆以才德著名,矜其门地,谓江左莫及。有以比王者,期犹恚恨)

杨佺期他们家族自打南来就一直钉在国境线上,杨佺期在桓温去荆州前就已经率众屯于成固了(陕西城固县)。

后来桓温北伐成功,杨佺期又被任命为广威将军、河南太守,戍守洛阳。

后来杨佺期又在皇天坞(阌乡东南)击退苻坚猛将窦冲,并打入潼关,降虏九百多家后还镇洛阳。

后杨佺期因病改任新野太守,又转任堂邑太守,督石头军事。

临老临老,眼看自己要被调到人生地不熟的扬州,杨佺期托病辞职。

干了一辈子,戍边了一辈子,在原地打了一辈子的转。

无论是门第鄙视链还是郁郁不得志的巨大愤懑,杨佺期全都对上层建筑充满了不满和仇恨,在这次清君侧的入股招募中,不服老的杨佺期也在这关键时刻参股入场,成为了继桓玄后参与殷仲堪的第二股力量。

殷仲堪随后答应了王恭的发兵请求,信使回去后,王恭便上奏清君侧,出兵讨伐逆贼王国宝。

除了殷仲堪之外,王恭还联络吴国内史王廞(王导之孙)令他起兵三吴。

王廞跟会稽豪族虞啸父募兵与吴兴、义兴起兵,虞啸父原来是司马曜的侍中,跟司马道子向来势不两立。

三吴宣布响应王恭后,建康最为仰仗的钱粮之处被断,再加上京口的朝发夕至,司马道子还没等殷仲堪起兵,就已经吓得杀了王国宝、王绪这帮王恭要讨伐的对象了。

王恭初七起兵,十七日王国宝等已经伏诛,司马道子随后派使者去面见王恭,表达了对前面误会的深深歉意,表示全是王国宝这王八蛋的事,跟我没关系。(甲申,赐国宝死,斩绪于市,遣使诣恭,深谢愆失)

王国宝如此顺利的被做掉令王恭比较意外,清君侧的文件上光写着王国宝了,王恭只能带兵回了京口。

二十一号,朝廷宣布大赦,表明姿态。

直到这个时候,殷仲堪同志才正式上奏讨伐王国宝。

一提到要来真的时候,殷仲堪就搁那一直在犹豫,直到王国宝的死讯都传来时,他才正式表明态度,说我要清君侧搞王国宝。

司马道子写信甭来啦,我已经弄死了。

殷仲堪说好嘞。

殷仲堪这人干事犹豫,但王恭要求出兵的那一位王廞却是个不犹豫的主。

王廞起兵后并没有北上,而是在三吴开始大肆屠戮异己,要借此大乱把三吴发展成自己的地盘,结果革命突然结束他却杀的骑虎难下了,于是拒绝王恭的退兵部署给司马道子送信,要求联合起来讨伐王恭。(以起兵之际,诛异己者颇多,势不得止,遂大怒,不承恭命,使其子泰将兵伐恭,笺于会稽王道子,称恭罪恶)

司马道子把这请战信送到王恭那了。(道子以其笺送恭)

王恭大怒派出了刘牢之出兵三吴打王廞,刘牢之随后在曲阿将王廞击溃,迅速平息了叛乱。

此次逼宫到此结束。

司马道子因为王恭翻脸后的军事压力,开始了图强发展之路,他引宗室谯王司马尚之和其弟司马休之为心腹,派王愉(王坦之次子)当江州刺史,并督江州及豫州之四郡军事,以此作为自己的后援。

此前,江州刺史在王凝之之手(王羲之子,王导从孙),豫州刺史在庾楷之手(庾羲子,庾亮孙)

王凝之好说,这哥们这辈子一直平庸,他媳妇就是大名鼎鼎的谢道韫,谢道韫嫁到王家后回娘家气的对他叔谢安说道:我从小看到的就是您和我哥哥们那帮风流名士,真没想到天下会有王先生那样的男人,还居然把我嫁给了他。

王凝之放到江州,算是对琅琊王氏的一个门阀肯定,也方便随时换下来。

比如说现在。

但豫州的庾楷却不是啥善茬。

庾楷作为被桓温几斤灭族后庾家的政治独苗,他和王国宝是一党,但在王恭讨伐后又没啥表示,王国宝被杀后,司马道子由于拿不准这个人的立场于是把他辖区的四个郡划给了王愉。

司马道子这样做非常不明智。

庾楷面上仍是跟他一党,当年王恭给司马曜奔丧时是带着兵来的,当时庾楷就带着豫州兵给司马道子站场来了。

人家庾楷看到司马道子割了他的四个郡划给了王愉后马上上奏:“江州无边患,西府历阳却紧邻北寇,您还是收回成命吧。

结果司马道子不同意,然后逼反了这位自己人。

庾楷大怒派他的儿子庾鸿去找王恭密谋:王国宝虽然死了,但谯王司马尚之兄弟又开始接替了王国宝的角色,他们打算借助朝廷来削弱地方上的实力,我是第一个,大家被削藩也是早晚的事,不如趁他们刚开始咱们先下手为强吧。(时楷怀恨,使子鸿说王恭,以谯王尚之兄弟复握机权,势过国宝。恭亦素忌尚之。遂连谋举)

庾楷这位对方力量被推到了自己怀抱后,王恭第二次“清君侧”的心又被鼓动起来了,再次联络殷仲堪。

殷仲堪跟上回一样,再次表示咱上下联动打倒奸党,推王恭为盟主,约定日期,率大军共讨建康。

这个时候,桓玄开始了对建康的政治敲诈,他请求任广州刺史。

司马道子一直非常头疼桓玄在殷仲堪后头瞎掺和,正希望他离开荆州呢,于是任命了他督交广二州军事、广州刺史。

但没想到,这是桓玄上位的一个步骤。

桓玄拿了广州刺史的印鉴和任命后根本不去就任,而是接着鼓动殷仲堪伐建康。

桓玄是借这个形势敲诈来了一方州伯的这个地位名分,方便他在后面的浑水摸鱼中瓜分更大的利益。

司马道子听说了这个复仇者联盟又要来了,于是派人去分化瓦解。

他派人对庾楷说:“过去咱俩恩同骨肉,你现在抛弃旧友结交新缘,难道忘了当初王恭欺凌你的耻辱了吗?等王恭将来一旦达到目的,他会真的亲近信任你这个反复的人吗?

庾楷大怒:“王恭当年带兵参加先帝葬礼时相王愁眉苦脸,是我带兵来镇住场子,我根本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相王害怕王恭反而诛杀了王国宝,从那时起谁还敢再为相王卖命呢?我庾楷是实在不能把全家老小百余口的性命任人宰割啊!(楷怒曰:“王恭昔赴山陵,相王忧惧无计,我知事急,寻勒兵而至,恭不敢发。去年之事,我亦俟命而动。我事相王,无相负者。相王不能拒恭,反杀国宝及绪,自尔已来,谁敢复为相王尽力者!庾楷实不能以百口助人屠灭)

庾楷那彻底跟他撕破脸后司马道子无计可施的玩起了鸵鸟心态,把政事全交给了16岁的儿子司马元显,自己又喝酒去了。(道子不知所为,悉以事委元显,日饮醇酒而已)

继王恭起兵后,殷仲堪也迅速集结起了军队,令杨佺期率五千水军做前锋,桓玄做第二梯队,最后他自己统兵二万,顺流东下。(殷仲堪闻恭举兵,自以去岁后期,乃勒兵趣发。仲堪素不习为将,悉以军事委南郡相杨期兄弟,使期帅舟师五千为前锋,桓玄次之,仲堪帅兵二万,相继而下)

398年八月,杨佺期、桓玄突然来到江州湓口(今九江市西古湓水 (今龙开河) 入江之口),王愉根本没有防备,惊慌失措,逃跑路上被桓玄生擒。

建康震动。

九月初二,东晋正式授司马道子黄钺,命司马元显为征讨都督,派遣右将军谢琰带兵讨伐王恭,派遣司马尚之带兵讨伐庾楷。

初十,谯王司马尚之在牛渚将能耐了半天的庚楷打得大败,庾楷单人匹马投奔桓玄。(己亥,谯王尚之大破庾楷于牛渚,楷单骑奔桓玄)

十六日,西线战局再度翻转,桓玄在白石将司马尚之的军队大败,桓玄与杨佺期开进横江,司马尚之退兵逃走,司马恢之的水军全军覆没。(乙巳,桓玄大破官军于白石。玄与杨期进至横江 ;尚之退走,恢之所领水军皆没)

十七日,司马元显驻守石头要做最后抵抗了。

二十日,王恭兵进建康北郊。

被安排顶住东线的谢琰那路军根本都没出去,谢琰屯兵宣阳门,等待王恭的攻城。

朝廷水军全军覆没,东西两线即将会师建康,局势危如累卵。

在这个时候,司马元显打听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

王恭那里并非铁板一块。

王恭这位国舅向来就眼高于顶,第一次逼宫后更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对所有人都不当回事,对自己真正仰仗的刘牢之等北府诸将也并没有给予尊重和待遇,这让刘牢之等相当不满。(王恭素以才地陵物,既杀王国宝,自谓威无不行;仗刘牢之为爪牙而但以部曲将遇之,牢之负其才,深怀耻恨)

逼死王国宝后,王恭其实除了自己感觉良好觉得天下无敌外啥实在好处都没拿到,跟着当枪使的北府军也在那原地踏步。

这相当于人家跟你造了反,结果却啥好处都没拿到,跟你掺和了卖白粉的事却连卖白菜的钱都没拿到,人家自然不干。

等到王恭第二次逼宫前刘牢之曾劝谏他:您是皇帝的舅舅,司马道子是皇帝的叔叔,你们本来有亲戚,司马道子作为主政者已经杀了王国宝一党了,已经向您低头了,现在他内部跟庾楷有矛盾跟您有什么损害呢?逼宫这事咋能一次又一次的干呢?(司马刘牢之谏曰:“将军,国之元舅;会稽王,天子叔父也。会稽王又当国秉政,向为将军戮其所爱王国宝、王绪,又送王书,其深伏将军已多矣。顷所授任,虽未允惬,亦非大失。割庾楷四郡以配王愉,于将军何损!晋陽之甲,岂可数兴乎!)

王恭根本就不听。

这可以理解,毕竟你已经和司马道子亮过刀子了,人家将来一定会报复回来的,所以此时趁他病要他命的思路是没问题的。

问题在于你应该早早就做好翻脸的准备。

刘牢之说这话就是个推辞,人家不想再跟你廉价去卖了。

你上次逼宫后应该天天犒劳众将,建立感情,封官许愿,随时准备下次政治搏命。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干的还是天下风险最大的政治投机,人家又不是神经病。

等到王恭兵临城下的时候,司马元显派了庐江太守高素去唆使刘牢之,说王恭之所以嘚瑟是因为有你们,你们不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多大吗?你跟他干能有啥前途呢?弄倒王恭,相王就把王恭的职位、封号全部给你!(元显知之,遣庐江太守高素说牢之,使叛恭,许事成即以恭位号授之;又以道子书遗牢之,为陈祸福)

刘牢之面对这个许诺,心动了。

他跟他儿子刘敬宣商量后决定反王恭。

但是,这件事捂的并不严实,被王恭的参军何澹之知道后报告了王恭。(恭参军何澹之知其谋,以告恭)

王恭对于这个重大内部危机信息的最终判断是宁可信其无,因为平时何澹之与刘牢之的矛盾比较公开化,但是他还是给自己买了个保险。(恭以澹之素与牢之有隙,不信

王恭备下了一桌大酒席宴请刘牢之,当着全体员工的面拜刘牢之为义兄,然后把自己的心腹颜延派给了刘牢之做前锋,还把所有的精良装备全送出去了,并表示打入建康我就把我的官位送给名副其实的你。(乃置酒请牢之,于众中拜之为兄,精兵坚甲,悉以配之,使帅帐下督颜延为前锋)

王恭认为自己玩这么一出,肯定会把刘牢之感动的哇哇的,但是他漏算了这么一层推理。

刘牢之的反意在前,露马脚在前。

如果说,在司马元显联系刘牢之之前,你来这么一出,那没说的,人家大概率对你死心塌地。

但是,现在的这个逻辑链条在刘牢之的眼中,这顿饭吃的和鸿门宴差不多。

之前你拿我不当回事,指我都拿鞭子,看我都拿旁光,现在我的把柄有可能被你抓住了,你跟我来这么一出,啥打算的呢?

不过是因为我手里有兵,现在在关键时刻,,你既需要我帮你成事,所以你假惺惺的来这么一出。

你给我做前锋的颜延是不是盯着我的呢?

等你真的打下建康后会不会卸磨杀驴呢?

王恭一厢情愿的感动刘牢之的这个选择在刘牢之那边却会产生巨大的反差。

你是形势所迫!

这一综合,拿不准的刘牢之其实非常好选择,他率军开至竹里后斩了王恭布置给他的颜延,宣布投降朝廷,派其子刘敬宣和女婿东莞太守高雅之反攻王恭。(牢之至竹里,斩延以降;遣敬宣及其婿东莞太守高雅之还袭恭)

王恭此时正意气风发的在城外搞阅兵式,被刘敬宣率骑兵突袭,一败涂地。(恭方出城曜兵,敬宣纵骑横击之,恭兵皆溃)

王恭想要回城,但高雅之已经袭城关了城门,王恭单骑逃奔曲阿投靠老下级殷确。

殷确打算走水路带王恭去投奔桓玄,但在长塘湖却被人告密抓住斩首,王恭全家被灭族。

算上一年前被团灭的王国宝系列,太原王氏在四世纪末的这两支力量基本被团灭了。

明面是死于内斗,内里是亡于君相之争。

王与马,共天下,“王”不在了,“马”这天下······

“王”不在,当“马”最需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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