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诗选》168期||如月之月：时光会把我们带回原处
如月之月诗选
作者简介：如月之月，本名周娟娟，80后，江西崇仁人,定居江西南康，国家执业药师，中医师。诗歌在《诗刊》《中国诗歌》《现代青年》《文学界》《文学月刊》《星火》《绿风》《鸭绿江》《燕赵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入选《2015中国年度诗歌》《2015年中国精选诗歌》《新世纪诗选》《天津诗人青年档案》《南昌年度诗歌精选》等多个选本。 获2015年度《现代青年》杂志十佳诗人称号、大别山诗刊2015年度十佳诗人。
作者诗观：完成诗不如完美诗，诗歌照耀自己就足矣。
诗人如月之月
◎凭嗅觉找到光
热衷于他美好无用的宁静里
透着草莽的野气
身在江湖，却依然能双手拨开浊流
清澈见底，他胸怀里有山幽鸟鸣
也深藏着一坛苦艾酒
他一直在黑暗中
苦寻一扇通往反向的门
出入风暴，吃下秤砣
把那段一贫如洗的日子
过成时光的白刃
他动用恒久的耐心
在黑暗中，凭嗅觉找到光
他微笑地说出这些
在这个阳光大好的午后
像更年的沙漏，倒出半生的悲欣
◎此行有诗
四月白羊座的天空破了个窟窿
更多的白绵羊聚集在窟窿边缘
曲肱饮水，苔藓湿绿春风明净
山峦披着苍翠抑或嫩绿的斗篷
因层次分明的绿
可辨别它们分属不同的植物
水杉、修竹、木梓。还有些说不出名的野灌木
老牛拖着犁耙，一亩三分地忍着剥离之痛
一长一短喝牛声，击中心里的幽池
蓝色的农用车，突突地驶过一垅垅梯田
我们笃定欢快地飞奔在乡间路上
在经过一洼积水坑时，放慢车速小心地淌过
三位挑担赶路的老妇人
同时向我们微笑
◎怀远女子的忧伤
泡桐花微紫的叹息里
我无法准确地呈现内心的坍塌
那小小的住所，包裹我童年的梦幻
当她们从树冠上飘落
掩盖黑色的泥泞路
随即一盏灯火被无形之手拧亮
我站立在故乡高大的泡桐树下
小小的身影，却有了
一个怀远女子全部的忧伤
而此时，一只野山鸡
在开满白色荆棘花丛旁，一闪而过
◎午后坐阳台吃糖葫芦串儿
吃第一颗的时候，南山菩萨手中的净瓶水直下万丈高
吃第二颗的时候，对楼晒台上的红床单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
吃第三颗的时候，一只黑蚂蚁驮着糖屑避开陷阱
吃第四颗的时候，十一岁的女儿弹奏古筝曲林冲夜奔
吃完第五颗，我把吐手里的山楂籽扔花盆里掩了掩土
◎时光会把我们带回原处
我欲逃离，抽出灵魂
开始一次背叛肉体的远行
艰难跋涉，穿越密林 暗河 戈壁
我的红裙子多么美，我的孤独多么深
那些疲倦行走的鱼，提着自己的腮呼吸
请用鱼的三秒记忆，反刍我们短暂的一生
坐在废墟上哭泣的老人
攒足了世纪末日的悲伤
流浪女人蓬头垢面，可她怀里的婴儿白净可爱
散发着米粥浓稠的香息
被雷霆掏空心脏的老树
可以用来打一副上好的棺木
高悬崖石洞内
免余生情苦颠沛，免六道轮回
我拥抱幼年的自己
扶她战粟削瘦的肩走下阶梯
与她推心置腹 ：“时光会把我们带回原处
一切都没有想象的那般艰难”
◎他经历的，我们正在经历
目光如炬，黑暗的地壳洞开
有暗河。鱼贯而出循着光明的灯塔
温润的眼帘之下
仿佛牛顿之力围绕，形成一个巨大磁场
他惯用内心的火焰，驱赶体内南方的湿气
心有广延的花园，田畴。深耕播种
尚未完成的事物，待他去完成
乌有之乡的朝觐，永远行进在路上
耶路撒冷的风雪再狂虐
也浇灭不了他铿锵的信念
他参悟的，我们无缘参悟
他经历的，我们正在经历
◎拾梦夜记
揣着滚烫的体温，迫切而亢奋
云端堆雪，我在浪尖处打座参禅
享受柔风吹拂，一朵青莲开在了襟下
云黑风涌，一头栽入雷霆深处
翻下阴沟，荒郊野岭啊
孤儿寡母啊，黑暗中悬着獠牙
陈横的理想得放一放
仰天悲叹也于事无补
茅屋盖起来，不费吹飞之力
养畜种地得心应手
我三岁的孩儿
光着腚喝下半坛子白酒
◎白蝴蝶，你好！
三岁半的女儿骑着她心爱的童车，沿着景观河绕行
绕过混沌的渠水、星点儿般散开的矮蔷薇和夹竹桃
她对着迎面走来的老太太道：奶奶，你好！
对着呆坐在地上的流浪汉道：爷爷，你好！
甚至对着绕飞在她头顶的白蝴蝶道：白蝴蝶，你好！
◎我们彼此陌生又彼此依赖
十三年如一日的爱
这爱飓风猎火席卷而来
这爱平和如水静无波澜
不喊你亲爱的，喊你哥哥，甚至父亲
我们私藏血缘的谜面
回到了前生的断崖，如此爱你
爱你眼角的鱼尾纹
爱你颧骨淡褐色的斑纹
爱你独特的青草阳光的体味
甚至爱你中年的白发、奔雷般的呼噜声
白日我们各行其是，夜晚我们耳鬓厮磨
我们彼此陌生又彼此依赖
◎通天寨看荷
从风的背面，由南向北
身为探访者，必须投石问路击鼓而歌
从踏上这方水乡的那刻开始
莲塘水沸腾，通天寨山巅之上经幡飞扬
倘若我为匪首占山为王
定劫持荷花，做我的压寨夫人
翻卷的荷边像蜡染裙裾
粉脂气萦绕香怀，偈语闪亮在荷尖
接天莲叶涌，我幻想无数盏荷灯
缓缓升上高空，不想说济世安良
也不想提及陶渊明的田园，东篱和南山
村居小户遍插荷花
这水乡深处的爱荷人，出尘离染
门不闭户路不拾遗，一位老妇在遍是荷花的门前
编竹篾篮，两只纤弱的红蜻蜓
正从溪畔水岸，飞往荷花温软的唇边
◎刽子手
养过两次宠物，一次是条叫来福的混血狗
它时像婴儿啼哭，时似醉汉发狂
没日没夜地折磨我，最终我还与它自由
第二次机缘巧合下得一尾白头翁
我视它为掌上明珠，它没活过三天
临死前它扑腾、挣扎
散落的羽翼，像箭鏃射向我
它向死的心一定憧憬着
栏外的天空和风一般的自由
精致的鸟笼不会是它理想居所
瓷杯里打翻的鸟食
也比不上它捕获的蚊蝇美味
它僵硬的身体，是对我无声的抵抗
我泛滥的母爱，终得不到成全
某日午后，我打开阳台的门
对着空荡荡的鸟笼，懊悔半天
◎肇事现场
车过南水，雨就下的更大了
湿润反光的路面，像地上闪烁细小的霓虹
一记闪电哐响，我沉潜的记忆浮出水面
三年前，目睹一起肇事现场
鲜血混着雨水，流淌至车盘底下
黑暗的粘稠，折射诡异的光
宛同一把阔斧，劈开哑然麻木的柏油马路
伤者俯卧在地，肇事者蹲在两米开外
他指尖闪灭的烟蒂舔舐着寒光
很长一段时间，我惶惶不得终日
焚香祷告素衣斋食，并时刻关注实时新闻
某夜、晚十一点、黑色轿车
五洲大道黄龙陵园路段
肇事者逃逸，伤者死亡
我将背负灵魂的枷锁，帮凶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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