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阳到唐山:一千里,三十年
三十年前,一个同样闷热的夏天,一个同样忙碌又夹杂着迷茫的毕业季。
大凌河畔的一师,二师和师专校园里,一批青年学生并没有想到,自己的未来会与千里之外的一座重工业城市发生关联,而且一去至今三十年。
“开滦来招人了!”,消息在学生们中间传开。
一些人想起前途,因为当时开滦正值兴盛期的尾巴。百年民族工业,在全国都赫赫有名。宣传册上的建筑气势恢宏,看得人热血沸腾。
一些人想起爱情,因为当时还有毕业分配制度。农村出身的学生毕业了,还要回到乡镇原籍。在交通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很可能就要与校园恋人劳燕分飞。
一些人看到自由。年轻人总有闯荡的梦想与勇气,离开过于熟悉的地方,飞向一片陌生的天地。而未知总是充满了神秘感和吸引力,更何况据说唐山是沿海城市,离秦皇岛北戴河都很近。
一些人目标很明确——不再,或者说再不回到农村。他们受够了农村的落后,一些人甚至高考复课数年,只为考学换成城市户口。如果再分配回原籍,之前的努力在很大程度上失去了意义。
学生们怀揣着不同想法,把开滦选为求学生涯的终点,人生新阶段的起点。当毕业的骊歌响起,他们踏上了离乡的列车。
家乡的凤凰山,大凌河,春游时去过的鸽子洞,连同亲朋好友和熟悉的乡音,在身后渐行渐远。当时很多人并没有真切地意识到,这一去就是一千里,而一晃已经三十年。
到唐山以后,他们先被安排在开滦招待所等待分配,还被安排参观了位于乐亭县的李大钊故居和乐亭港。
分配通知下达后,绝大多数人去了五矿,位于唐山东部的东矿区,有唐家庄、林西、赵各庄、范各庄、吕家坨矿等。那里有开滦附属的中小学,供开滦职工子女接受教育。
到了单位后,“准老师”们先去矿上实习。男的去井下挖煤运煤,女的去煤质科挑煤选煤。他们更真切地意识到,开滦的一切都因煤而生,与煤有关。实习结束后,准老师开始逐步进入课堂,成为真正的老师。
业已定,家需成。一些人与原来的校园恋人修成正果,一些则与当地人结婚生子。这批人的孩子生在唐山,长在唐山,但仍保留着一些特点。
比如既会说唐山话,又会说家乡话,或者唐山话里带着东北口音和词汇。一些孩子的父母都是分配到唐山的,这类孩子甚至至今不怎么会说唐山话,而是口音介于家乡话与普通话之间。
如果你去他们的家里吃饭,会发现一些菜式与本地不同——生菜蘸酱卷单饼、酸黄瓜酸茄子、烀玉米土豆茄子、酸菜冻豆腐粉条肉,豆片叫“干豆腐”,粥是金黄的“大碴子”。
三十年,一些事物已经发生了永远的改变,一些却与从前毫发无别。
一开口还是乡音,问起来还是朝阳人、北票人、凌源人、喀左人、建昌人。当年的青年学生,如今已成长为教育系统中的中流砥柱,整个生命早已与唐山,与开滦密不可分。
家乡永远是《春江花月夜》中的月光,牵动着欢乐与哀愁。身在异乡三十年,不可避免地错过那些人生的重要场合,简直有“客从何处来”之感。
每次回乡总是嫌日子过得太快,真想做个梦不用醒来。还没离开,就在盘算着下次归期。
一晃都到了快退休的年龄。心里想的是落叶归根,一些人却发现家乡长辈早已作古,自己的孩子已经在唐山工作成家,甚至又有了下一代,或者孩子又“漂”到了其它城市。也许这就是血里有风,漂泊也是一种遗传与宿命。
不过未来的本质就在于变数。只是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发现鬓角已经有了白发,而后猛然惊觉——这一去怎么就是一千里,这一晃怎么就三十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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