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飞天繁华背后尽是沧桑,那些《暂坐》不得不说的往事

据说为了推书,有人把贾平凹新作《暂坐》的内容提要,结尾写成了:"羿光,一个油腻的作家大叔,他与十二个都市丽人之间,会有怎样的风流故事发生呢?”很是吊人胃口。

毕竟说到贾平凹,就不得提到《废都》——很多年后人们关注更多的,依旧是书中那些少儿不宜,此外删去若干字的□□□□。只是抱着这样想法的人,未免有见《八仙过海》改成《一个女人和七个男人的故事》书名的失望。

《暂坐》同《废都》一样,写以西京命名的西安城里事,书中街巷名都是真的。

实际上,《暂坐》是本很正经的文学作品。

西京城中以暂坐茶庄女老板海若为首的闺蜜群,号称"十二玉"人,在都市谋生亦谋爱。在酒店魏总眼里,她们个个不是剩女就是寡妇,却都是大美女。

而在未入圈的"捞女"辛起眼里,海若她们开路虎,打高尔夫,买爱马仕如买榨汁机,风光无限。除了资历尚浅的伊娃,她们个个商海中打拼多年,事业有成。

第一次见面,海若就给俄罗斯姑娘伊娃说:

这是向其语,原有一块地一转手赚了上千万的,现在与人合办了康复医院;这是应丽后,太能倒腾房子,有二十三间门面房出租着;这是严念初,先前做过电梯生意,现在做医疗器械那可做得厉害;这是司一楠,全市最大的红木家具店老板。

贾平凹借海若之口说:晚上,那些破旧和肮脏的东西都隐藏了,辉煌灯火里,是不是觉得都是时尚繁华啊?!

△张爱玲说过:如果你知道从前的我,就会原谅今天的我。

十一块玉的发家史异常简略,唯有严念初,贾平凹给了条忽明忽暗的线索,道出了风光背后不为人知沧桑。书中有个情节是司一楠和应丽后吃饭时,见西餐厅有个服务员长得像严念初,疑心其失散姐妹拍了照。

鼻子垫得太高的严念初,喻其心比天高,其实草根出身,到城市打工的乡下妹子。长得好看的她不甘平庸,当小三无法上位,转而怀着孩子嫁给了收藏有价值上亿玉石的阚教授。

一年多后,严念初大闹离婚,从当"背锅侠"的老男人那里,以泼妇对先生的办法,拿走了价值不菲的和田玉作为分手费,还让人家当挂名的奶爸,又当爹又当妈辛苦了好几年。她无中生有得了本钱后,才做起了日后的器械大生意。

△对副钗辛起来说则是:如果你知道将来的我,就会原谅今天的我!

曾浩《敦煌飞天》油画系列之一

有混血气质的美女辛起年青貌美,不甘只做个心幼儿园老师,和公务员田诚斌结婚,小康而已。她艳羡着海若和她的闺蜜们:想买啥就买啥,房子车子名牌珠宝,那才叫过好日子。

但这个乡下姑娘除了勃勃野心,缺乏家世背景和足够的财富,能支撑她跻身于上流的圈层。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辛起逮着机会,假冒处女和七十多岁的开发商好上了。

做小三的日子没风光两天,她横下心来一不做二不休,和男人哭哭啼啼闹着离了婚,恢复了自由身。只要有了很多很多的钱,她就能像严念初和她们一样,过上逍遥快活的日子,丢掉普通人的爱又算什么呢?

辛起原以为能从如夫人转正,从此当上白富美太太,没想到老板却离开西京不回来了,一场欢喜后人财两空,梦碎了。

辛起于是决心去港,偷偷寻找机会人工受孕,用孩子当把柄,从大老板那里讨回她自认该得的财产。继续铤而走险的辛起,会成功吗?

△对已然风光体面的海若闺蜜们来说:如果你看见今天的我,就会原谅从前的我。

其余的姐妹怎样挖到第一桶金,书中没有详说,但她们都是物以类聚的女人。海若喜欢读书,用摘下来的美德十三条,做了员工守则。

虽然空降的伊娃眼中她们工作上认真,待人诚恳;乐意帮助弱扶贫,即便是看门人也会一个笑脸,说上一句客气话;会在路上捡起一个烟头,放进垃圾桶里……

如同严念初起初觉得和辛起做朋友,实在有点掉价,她们怎么就成为朋友呢?人常说婚姻要门当户对,门当户对了就思维相同,意识相近。其实,交朋友就是在寻同路。

严念初和辛杰交好,对她的偏激和渴望予以理解,正是因为她在其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并不光彩干净的发家史。

自己发家的秘密,被向其语泄露给众姐妹之后,严念初一脸的颓唐对大姐海若感叹:自己婚姻真是失败。

曾浩《敦煌飞天》油画系列之一

海若说:咱这姊妹们谁的婚姻好过?蒜剥了皮都光光洁洁的,咬嚼了只有自己知道,又辛又臭嘛。

在书中,这群女子讨论过关于青春貌美和财富二选一的话题:如果倒退二十年,愿意不愿意?

尽管姊妹们一行人走在街上,是一道动人的风景;可是比起满满胶原蛋白的伊娃青春美来,再多钱的化妆品保养滋润,也不免显出老态干涩来了。

二十年前她们都青春可人,然而那时两手空空。谁愿再过那在贫穷里挣扎的日子呢,她们为成功付出了很多,自然有些犹豫不肯回到过去了。

严念初一脸不情愿说∶说回去就回去啦?如今都活得像这壁画上的飞天了,还要跌落到地上?!

海若姐妹她们自然知道,想获得平等的话语权,经济的自由必不可少。有人说女性比男性有性别优势,可将青春美貌转化成资源,比如高配版的邓文迪,其实此言充满了男权主义者的鄙夷和优越感。

以色谋利并不久长,只有靠自己的能力智慧经营事业,才是任何人都拿不走的东西。

海若对羿光说:正是这个社会对女人不公,她们才要走出体制,走出家庭:经济独立。不经济独立,怎么精神独立呢?

这正是海若姐妹靠着青春貌美,成功脱贫晋级之后努力打天下的原因,男人靠不住,婚姻靠不住,只有钱最保险。

她们既是织网者又是猎物,对于不光彩的过去作感到惶恐,所以才隔三差五聚在一起,倾诉彼此的秘密,在暂坐茶庄的佛堂里忏悔,自觉轮流照料病重的夏自花作为赎罪。

暂坐茶庄里往来无白丁,卖西京城里最好的茶和茶具。

△鱼不怕上餐桌,鱼的坟墓建在人的肚腹中。

羿光看得明白,这群商场上打拼的女人,心里都住着一头欲望的猛兽——胆大包天,一来二去形成了思维模式,以为世上的事,敢想敢做就能成功。

徐娘半老雄心尤在,作为人中之凤当然不甘见好就收,希望加把劲能一飞冲天。比起一般依附男人生活的"软饭女",她们的野心绝不止于此。

劝她们且住手,只是事到临头不由人,不可避免地沉沦在情天欲海中不得上岸,苦苦挣扎前行。欲望无止境,总归要头破血流才肯罢休的人,早已注定了结局。

严念初骗了家藏有玉的老教授,而"捞女”辛起将前夫藏品洗劫一空,还拉上不明真相的众姐妹助纣为虐,为暂坐茶庄的爆炸埋下了伏笔。

野心勃勃的副钗级捞女辛起,又和伊娃开启了异国淘金史,会不会成为未来的邓文迪牌爆款呢?

喝茶自然要用到杯子,这寓意着小说的悲剧性。

欲海无边,回头是岸。奈何眼前有利先伸手,身后无路难回头。

他在书中还说:什么是好,商人说利润好,官员说权力好,狗也说骨头好。

水满则溢,活久必报。其实野心不论男女,多少风云人物贪得无厌,到了枷锁扛之日,总会感叹自己早日马放南山,当个田舍翁多好哇!

西京大酒楼的饭桌之上,就有这么个关于悔不当初的故事。比如西京城大酒店,手眼通天的魏总,席间来了就上了这么一个小笑话:

老大是老西京人,从小的早餐就是糊辣汤。当了大官还好那一口,就是进京开会或出国访问,都不忘带上做糊辣汤师傅。

案发后他被带走时,车都在半路上了,看到街头小吃担子上有的卖,怕以后再吃不上了,就请求能下去吃一碗。他被允许后,下去就站在小吃摊前一连吃了三碗呢。

说之前,贾老师让酒店老总补了这句:有这个条件就吃好喝好!可谓用心良苦。

一般都认为羿光这个人物,是贾平凹以自己为原型创作的。

凡夫畏果,菩萨畏因。故凡人超脱不得,众生皆苦求解脱不得。

她们失去了很多,也试图改变。然而谈何容易,不是人人都像舒淇,有机会把脱下的衣服,能靠自己的努力再一件件地穿回来。

严念初三个架子的高跟鞋,一百多名包,物欲包围之下,并不掩其空虚,心生迷茫难以解脱。

当过"小三"的夏自花,有了儿子,男人却无法离婚娶她,身患白血病抛下病母幼子而去,好歹有姐妹爱心撑着。她们在心灵上相互依偎,爱是最终的救赎。

羿光说:人之苦恼就是有了自我,有了分别,引起了不自在,不满足,不完整,欲望之下造出的恶为,必然将接受未来的果报。

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众芳凋零的命运难以尽述。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书的末尾,贾老师效仿网文"太监”式风格,以大爆炸来匆匆结束故事。

人生若欲望翻滚的苦海,多少人能舍下追名逐利之心,让心灵歇息靠岸暂坐片刻呢?或许,这正是贾平凹以《暂坐》为书名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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