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人界船 || 金矿
作者:金矿
所谓人界船,就是在还没有机器船以前运河里航行的民营小客船。那个时代应该比较久远,多是在建国前,或者更远一点。笔者只是听老年人口语诉说,有可能是用了白字,我分析这种人界可能与曹冲称象有关,界是指分界或者说叫界别,是指船边水沉的标志线。如果说用“渍”也可能对,就是水印的痕迹。不过早年口语以讹传讹,要谈装载的份量,我认为用界别的界还是比较准确。
早年运河堤岸上没有汽车,马车也很少,南来北往通常有两种远行方法,一种叫起旱跑,即徒步行走,无论是从江南北上,还是从淮上下江南,由于生活困苦,车马太少,徒步行走的行人特别多,多是带着干粮一路餐风宿露沿着运河堤行走,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就连那些进京赶考举人也都是徒步,富家子弟还会带一书童,挑一些杂件。
由于运河水运的便捷,还有好多人出行就是跟人界船,这样就省得两条腿跑,顺风顺水,运河上白帆点点,百舸争流,一片繁忙景象。如果是逆风逆水,那行进的速度就特别慢,两岸成排的纤夫哼着低沉的号子,弓腰艰难前行,从淮安到江边照样行上五六天。这就是乔羽老爷子歌词中所描述的景象:听惯了船工的号子,看惯了船上的白帆。至于南船北马,也就是北方人旱地多骑马,南方水乡多行船。
大概只有到运河有了轮船以后,这种人界船就成了遗迹,不过在转型时期,这种人界船还是坚持了好多年,别看我也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还也有乘坐人界船的经历。那是幼年,一九五四年家乡遭遇大水灾,和父母到江南镇江,就是乘坐人界船。当时已经有客班轮船,我们家穷一家几口人没有钱,坐轮船坐不起,只好乘姨母家人界船向江南逃水荒。自己的记忆太模糊,母亲告诉我,是用绳子把我扣在船拦上,预防我不懂事,会醉醉熏熏跳到运河水里探险。
按理说人界船在运河里航行时间和历史很是久远,这次我会到一位九十高寿的陆老爹,他同我谈到他家几代人划人界船的历史,还真是酸甜苦辣。陆老说的都是记忆中的事情,说他家老太爷(曾祖父)就开始独立门户开始在里河(瓜州到淮阴段的运河)划人界。那应该在晚清时代,当时还兵荒马乱,说划人界,就可以逃过抓壮丁。
他们陆家家谱堂号叫“行素堂”,意思是要求子孙后代坚持朴素,做素人,行素道,做人要正直。我这里想到“怀素”书家对自己恪守的信条。当时他家曾祖父住在淮安城西南运河堆边,那时添置一条人界船很不容易。这人界船就是陆家曾祖父分家的唯一财产,也就是说他成年结婚后就在运河里飘摇。
在运河里行的木船,船底和船帮都是用上等杉木,那是因为杉木防水性能好,通过青桐油两次一刷,除了碰撞之外,最少一年才需要维修换板,船面板多用榆树等密度细微的耐用木材,因为船面上要坐人。刨光后用清漆刷一次,这样浸水后不影响木材变形腐朽,脏了板面可以很随意用水拖把拖,或者用水冲刷,还可以保持板面的清洁度和光泽度。板与板之间的隼口咬的很紧,上面用水冲,船舱中都不会进水。
至于单单的人界船,往往还要有两边的栏杆,这个栏杆不能高,不能影响用竹篙撑船,乘客安全问题很重要,因为好多乘客都不会游泳,小孩子更要保护好。平常都把乘客安排坐在船舱里,舱里也有船楼(指冒出船舱半人高的船外型体),坐在里面不感到闷人。至于常规好天好日,客家多盘坐在黄板上,空气新鲜,凉爽宜人。
人界船的主人个个都是好水手,包括船家主妇,能够有突然应急的本领。假设一旦发生事故,那可是人命关天。船主很会看风向和天时,遇到风暴早就停泊有密集芦苇的岸边,小船可经不起大浪,遭遇危险船主家能逃脱不了责任的,一旦有人落水,他们一定会全家出动,拼死抢救。出现差失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这就是早年人界船所遭遇的特殊悲哀。
不过晴天好天也多,那是春秋二八月,不暖不冷,无风无浪,你在运河里坐这人界船那还真是一种很特殊地享受,等于就是一次浪漫地旅行,两岸风光旖旎,船舷清风徐徐,令人赏心悦目。我听老人界的主人陆老爹说过,早年人界船生意(业务)很好,有短途,有长途,男女老少客家都有。你不看那些长途客家,还有短途客家的陪送。那些青壮年男人或者小妇女出远行,小媳妇或者小男人就会依依不舍地陪送,照样半天几十里路,大概陪客送一截路以后再上岸回头起旱跑,真有点情义绵绵。人界船停靠不需要码头,河岸处处都可以停靠,浅岸只要搭一块桥板即可登船,也因此而出现了《手扶栏杆》、《水乡妹子下扬州》、《三十六码头》、《八段景》等运河乡土风情、乡土情歌式的民歌民谣。我在搜集民歌会特别注重里面精彩的歌词句,比兴味很浓,很具文学色彩。
二十多位船客听到这些优美的小调还真是开心极了,当然船客自己也有专门到江南去唱小唱的,一路演唱不断,那些船客也自然会主动出彩头钱,船家主人也会少收船费,算是船主对这些人的犒赏,原来,运河人界船也是流行运河民歌小调的源头呢。
坐人界船几百里路,要行几天,船主常规服务态度很好,为的是回头客,有些客人带干粮,船家会供应热水,夏天,船主会煮上一锅绿豆稀饭,每人一碗。俗话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种帮助是常有的事。也有好心的船客会为船主帮忙,在逆风逆水时,主动上岸边帮助船主拉纤。
运河行木船一直到文革期间,我十二岁和父亲上宝应,就是坐的木船,不过人家是顺便带客,下船收钱随便,父亲给了两毛钱,人家也不嫌少,不过两毛钱也可买十个烧饼,主要是因为我年纪小,远路不能跑,要是父亲一个人,他才不愿意多花这个钱呢。
运河水长长,故事多又多,大概像这人界船的民俗文化也算是一小小的风景吧?逝者如斯夫,不过,如今的运河人已经不会再留连昨天人界船的风景了。
作者简介
金矿 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淮安区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淮安区首届文化艺术名人,南闸民歌非遗项目省级主要代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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