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 镖

护   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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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福威镖局后堂一老一少两人对坐。

只见那白衣公子从怀中掏出小匣,匣中有一包裹,包得层层叠叠,有光隐隐从包裹中透出。每打开一层,光便亮几许,等到全部打开,室内熠熠,老者定睛一看,竟是一核桃大夜明珠!

白衣公子道:“家父为官多年,不料被人构陷,关押天牢,虽散尽家财,上下疏通,仍不免牢狱之灾,只好将传家宝忍痛割爱。此去京师千里迢迢,路上歹人匪徒横行,恐路上有失,特请柳总镖头护送入京,若献出此宝,家父得免囹圄之灾,则永铭大恩,感激不尽!”说罢揖手告别。

老者姓柳,名如风,福威镖局总镖头。

柳如风近几年已很少亲自护镖,经历半生的腥风血雨,他老了、累了、倦了。当年凭着手中的一杆银枪,行侠仗义,惩恶扬善,后又入镖局。几十年拼杀立下赫赫威名,加上镖局中众镖师个个精悍,走镖时将镖旗插于镖车两侧,镖师喝出镖局名号,黑白两道都得给些薄面。虽如此,柳如风觉此行长途跋涉,加上自己护镖多年,树敌无数,若非亲自护送,难保没有差池。

翌日,柳如风命众人收拾行囊,带十余精干镖师,启程往京城而去。一路倒也平安无事,半月后已至直隶境内。

一路风餐露宿,人困马乏,天色已晚,众人寻一旅店打尖。用完茶饭,柳如风刚要安歇,忽听到楼上有女子“嘤嘤”哭泣,哭声细弱如缕,悠悠传来。柳如风听后颇觉不耐,又一细想,深夜啼哭,必有难处。起身命人唤来店老板,细问缘由,老板道:“父女二人为外乡人,来此已两月余,父亲染病在床,无钱医治,加上父女又无其他生计,至今食宿费尚欠,若非本人心善平时送些饭菜,两人早饿死了”,说完,重重地叹了叹!柳如风听罢,忙唤醒临屋镖师,又觉夜入女室恐不便,让老板带上自己婆娘同往。

敲门后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门开一线,一女子从门缝向外窥视。众人说明来意,那女子略一犹豫,打开房门,将众人迎入屋内落座。柳如风见那女子二八光景,衣衫虽陈旧,倒是洁净素雅,面容憔悴,却也难掩秀色,两目微肿,双睫犹见泪痕,如雨后梨花,惹人怜惜。瞥眼看去,见一中年男子卧在床上,脸庞蜡黄,眼窝深凹,看似病得不轻。

女子自称姓唐,家居四川,后遭变故,变卖家产,欲投奔远亲,不料父老体衰,中途染病,盘缠用尽,困留店中,说毕掩面而泣。

柳如风听后,心生恻隐,正欲开口,一镖师暗牵其袖至屋外,说道:“江湖险恶,人心难测,况镖局有三禁,其一便是禁近女人,江湖中就有种骗子称为“燕”。漂亮女人看似柔弱,或色诱,或巧言以骗人钱财,柳如风思揣片刻,正色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辈行走江湖数十年,过得是刀头舔血的日子,今日尚能苟活残躯,凭得是一个义字!即便是行骗,与我无非稍损些钱财,若确有所难,则枉丢一性命。复回房中对店老板说道:“速请这里最好的郎中,一切开销,老夫垫付!老板巴不得卸掉包袱,忙诺诺而去。

次日临行,柳如风又从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强塞于唐姓女子手中,女子泪滴如线,跪拜后千恩万谢而去。

又行十余日,人烟渐稀,路亦崎岖难行,众人烦渴难耐,柳如风见状令一众下马解鞍稍休。众人或坐或卧,柳如风也正要吃点干粮,蓦然间觉得心头隐隐不安。忽见远处尘土飞扬,众,不一会有马蹄声传来,众人提刀环视,见一枣红马疾驰飞奔,马背伏有一人,遍体鳞伤如血人一般,待来人近前,将马勒停,体力已难支,自马背滚身摔下。众人识得竟是镖师杜二,杜二强撑对柳如风耳语数句,昏死过去。

柳如风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急命留下两人护送杜二就近治伤,余众丢弃辎重,轻装骑马急返,众人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多问,一路无言。不数日,又返回先前所住旅店,父女二人已然离去,店主也换了生面孔,柳如风心事重重,无暇多想。

一夜无眠,柳如风行走江湖数十年,机警异常,每行镖,必深思远虑,事无巨细均安排周详。此次走镖柳如风带一众人意在障人耳目,另暗派杜二、陈三等五人怀揣夜明珠轻装骑马护镖入京,不料半途突遭暗算,众人血战身死,夜明珠也被抢走,只剩杜二负伤突围,前来报信。

一行人归后,柳如风即四处遣人打探,竟无半点信息,自叹一辈子玩鹰,却被鹰啄瞎了眼!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不说,待雇主前来索赔,自己倾家荡产也难赔得起,自此长吁短叹终日。

不料过了月余竟平静如水,似乎所经之事从未发生一般,柳如风疑窦丛生,却也百思不得其解。

七月十六,正逢柳如风六十寿辰,宾客盈门,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柳如风强作笑颜,酒饮微醺,门人送来一木匣,开匣视之,所失夜明珠赫然在内,旁一信札:柳伯父大人钧鉴:伯父尚记得刘黑七否?今已查明:那白衣公子乃悍匪刘黑七之子刘复,十年前其父为伯父所毙,因而匿迹多年,后纠集其父残部,重操旧业,过往商旅多为其所抢掠截杀,日久敛财无数。待羽翼丰满,日夜密谋报杀父之仇:先以夜明珠为饵设一连环毒计,诱伯父入彀后,再跟踪截杀陈三一众,留杜二报信,待伯父返途,重金雇高手设伏,以全歼伯父等人,即便伯父有幸脱险,夜明珠之失也足令伯父倾家荡产。

我父子叔婶常年混迹江湖,以行骗为业,世谓之“蜂”,然所骗之人,无一无辜,或贪恋美色,或贪赃枉法,或劫掠钱财,或枉杀无辜。那日父亲睹见伯父尊容,忆起襄年曾为君所救,又窃闻伯父与镖师所言,深钦高义,故率我等查清原委,将奸凶尽数除之以报大恩!闻伯父寿辰,特奉宝物以贺,因故耽误时日,致讯息迟报,祈君谅罪!读到此,柳如风渐微颌释然,信末四字:“道在心中!”

后镖局重金贿官差,闻当初护镖必经之途果有数十强人被戮,所辖官府惧担责,故隐瞒不报,尸身喉上止一钢针,深可没顶,针旁肌肤如墨……

王冉,知名书法家,篆刻家,小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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