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菲:中篇小说《重现的钧瓷之光》【下】

作者简介:午菲,另有南子、麓山客等笔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生于福建省厦门市,现寓居长沙。当过知青、工人、医生,曾就读于复旦大学作家班,1984年开始发表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已在《福建文学》《人民文学》《文学界》《青春》《文学报》《安徽文学》《羊城晚报》《福建日报》《厦门文学》《小小说选刊》等四十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小说百余篇;作品曾获过青春文学奖和全国、省、市多种文学征文奖并入选多种文集。

已出版4部小说作品:

短篇小说集《在山那边》(2002年,作家出版社);

长篇小说《木阁楼情人》(2009年,作家出版社);

长篇小说《六点红情殇》(2013年,九州出版社);

午菲中篇小说选《三蛇沉浮记》(2013年,团结出版社)。

王惠橙回家后把邹进这一发现告诉了父亲,王井海一听说是“钧瓷”赶紧去查考古有关资料。这一查把王井海吓出一身冷汗。去年香港某一知名拍卖行拍出一件高22公分的“钧瓷”花瓶,拍价是二百三十万港币。而邹进“捡漏”去的这只酒缶,却是高47公分,整整大了一倍还多,如果确如这小子所说的是“钧瓷”,那岂不是价值四五百万,就算是修复的残缺品,给它折个半价,也值二百多万呀!这还了得?邹进这个漏可捡大了!那不让这个快三十岁还不婚的王老五发了大财了。王井海屏住呼吸,想到这是只从他眼皮底下溜掉的,被自己当作无用之物而捅破的好东西,却被这个臭小子捡了回去的宝物,王井海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伤痛和心疼,还有不甘。古铜钱已被邹进捡了个大漏,又是登报又是出尽风头,又是让他差点不了台,要不是那天他见报后脚下抹油走得快捷足先登,从民工手中出高价全部收购拖拉回来,还不知要捅出多大的娄子哩!这些天来,他每一想起浑身上下都会颤栗不安。王井海赶紧对女儿说,“你快去把那只酒缸给我带回来。”“这不妥吧?”王惠橙有些为难,“我只是回家告诉你一声,你就要我给你拿回来,邹进会肯吗?”王井海眨动着老眼说,“在青佛县地盘里出土的文物,本就是属于我们博物馆的。”王惠橙说,“话是这样说,没有错。但毕竟是我们不识货,不仅捅破了,还是人家把一片片瓷片捡拾回去,再一片片辛辛苦苦补掇才发现是有用的文物,我们现在要人家的,你不觉得我们太过份了吗?”王井海说,“这有什么过份的。我只提出是拿来看看,又不是就要他的。邹进毕竟是野路子的,他就能看准?他说是‘钧瓷’你就信他的?说不定他哄你的。我们整个博物馆的馆藏品,都没有一件‘钧瓷’的记载,就他一个汽修工,把一只是用来装铜钱的,在我眼中是黑不溜秋的烂陶碎片捡回去七拼八凑说是‘钧瓷’你就信了?没有让我亲眼看看,再请专家鉴定,都不能说是我们青佛县发现了‘钧瓷’。这事,我可先交代你一句,你告诉他,这次没经过我过目,他不要再大主大意写新闻报道去报纸发表。万一不是‘钧瓷’,那是欺骗新闻舆论和读者,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是野路子,不懂得利害和深浅。”

“爸爸,你怎么一下子就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了。”王惠橙瞪了父亲一眼,说:“你自己不也是半路出家来干这一行的。当初,这批古钱币你都当了废品弃之不要,要不是被邹进发现,写成报道发到省报,你还不懂它们是宋朝古货呢。这事你还敢说,我代表你去向邹进道歉,我都脸红得不知对他说什么好。”王井海说,“这有什么值得你脸红的。考古这行当专家看走了眼的多了去了。那批古铜钱我是看太烂了,品相太坏,没有研究的价值,所以不往心里去。邹进这次是瞎猫撞上了死老鼠。偶尔捡了个漏,哪有第二回又捡了漏,让他又碰上了‘钧瓷’的。除非真的撞上鬼啦。”王惠橙对父亲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表示不满地说,“爸爸,你总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号的,一点都不谦虚。就算你是真懂,不是还有‘不耻下问’‘能者为师’的说法吗?”这时,王井海见女儿说到他的软肋上,才缓过口气说,“不过话说回来,邹进这小子还是有他自己的小聪明之处。不然,那天先后去工地观看的有几千市民,偏偏他一人懂得那是宋朝的古钱币。这点,我还是有点佩服他的。但我这种佩服能讲出来吗?不能!因为那天是我带队去做鉴定的,我丢了,他捡了,还写文章登报了,我说了,不等于在掴自己不识货的嘴巴,不砸了自己馆长的牌子和饭碗了。”王惠橙笑了笑说,“我说呀,老爸,你刚才说的一篓筐的话,只有这几句才是你的心里话,说的才是人话。”王井海听着女儿这温中带剌批评的话,说,“好!好!算你老爸说的都不是人话。眼下最要紧的是你要负责把那个‘钧瓷’给我弄回家让我看看。”王惠橙说,“那我就试试看吧,”

过后,王惠橙就去了邹家,把父亲的意思才邹进说了。邹进说,我带去就是了。邹进在王惠橙带领下上了王家,此时的王家早已不是住在邹进那次见到的圣贤殿了,王家这几年早已鸟枪换炮住进了自买的三室一厅套房了。邹进上了王家,心里还真有点担心王井海会不会认出他几年前在圣贤殿偏廊批评他不该在那里做饭。还好,邹进通过王井海连声“坐、坐、坐” 端茶请他喝的态度看出王井海没认出他,邹进松了一口气。待邹进喝了一口茶,王井海才审视起邹进,看着眼前高大而帅气的年轻人,又看看女儿与他同坐在一张沙发上似乎不分彼此的亲近样子,王井海心里好像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微妙关系。王井海说:“真是将门出虎子,后生可畏。其实你爸还在县长任上,你家我去过许多回,就是没在你家见过你。十年前,我就是你父亲慧眼识才,把我从一个小学教师直接调到县博物馆的,以至我和一家人有了现在安稳的生活。早几年,我还因为几方的古砚台上你家找过你父亲鉴定真伪。你父亲在古砚这一方面可谓是个专家。没想他的后辈又因为那些古铜钱与我结下了不解之缘。我原是为自己这次一时疏忽的失误而感到惭愧的。但现在想到也因这次的失误使我女儿认识了你,我反而感到庆幸。”

“爸爸。”王惠橙见老爸的话有些偏题,一时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而满脸羞红。她低着头对父亲说,“你不是要和邹进谈‘钧瓷’的事吗?”“对,对。”王井海见女儿一脸羞红,忙改过话题,“听惠橙说,你们俩联手修复了那只捅坏的瓷缸,听说你鉴定那是一只‘钧瓷’,我真想亲眼见见你修复后成了个什么样。你怎么没有带来?”邹进说,“太沉了,再说,刚粘上粘合料,还没有干,怕带来变了形,所以没敢带。”邹进这话说的看似很在理,其实他对王井海还是心存疑虑,想到古铜币和瓷具的遭遇,他还有些后怕。邹进婉转地说,“下回吧,下回我带来给你看。”王井海说,“你敢肯定是‘钧瓷’,是宋代的真品吗?”“是不是‘钧瓷’我还要进一步考证,但陶瓷是宋代的,这点毫无疑问。我手头的八十二枚古钱币是从散开在地上捡起来的最有说服力。用这些古钱币来断代,最迟的一枚是宋钦宗的‘靖康通宝’,因此推论这只酒缸是宋朝陶瓷不会有错的。只是不知你拉回博物馆的二万来枚古币,有没有发现币面更晚的年代。”王井海说:“没有。我已叫馆员对所有铜币进行全面整理入册,都是北宋的,与你登报的报道是相吻合的。”王井海接着说,“你手中这只‘钧瓷’,我已向同行打去电话咨询,如果是修复件,目前的市价少说也值二百万。”王井海在这里没对邹进说实话,他这个估计是从资料得来的,这个老滑头才不会那样傻,去向同行打听。都说同行是冤家,说了,不等于向天下人暴露青佛县发现了无价之宝了。王井海晃了晃那秃顶的脑袋说,“我可以不可以这样说,你捡回的碎瓷片如果真是‘钧瓷’,其价值,比二万多枚的古铜币还值钱。你捡回的是金是玉,我馆藏的才是真正的铜币小钱。你是抱走了大西瓜,我捡了芝麻粒。”邹进说,“你这观点有些不对头。我见报的那枚‘靖康通宝’不知你有没有研究过,我在网上查了有关资料,这枚‘靖康通宝’同样是价值连城的稀世之宝。”“为什么?”王井海瞪大眼睛瞧着邹进问。邹进说,“大家都知道,靖康帝是北宋的亡国之君,靖康是宋钦宗的一个年号,那时朝政腐败,金人入侵京城,俘虏了钦、徽两帝。靖康钱自靖康元年四月开铸至十一月,所铸时间极短,再没铸造,数量极少,因此存世极其稀少。现在几乎难于寻见,现属于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真有这么珍贵?”王井海止住邹进的话语说。“不知我手上有没有这个‘靖康通宝’?”他转对女儿叫她去把那份馆藏清单拿来,一查,就是不见“靖康通宝”。王井海很感懊恼说,“这真奇了,你在地上捡的只有八十二枚有靖康,而我这里是二万余枚却没有一枚。是不是真向人们所说的,这种古代宝物是有福之人才能得到。”王惠橙在一边插话纠正说,“应当说,宝物也是有灵气的,宝物当然要找识宝之人。这叫明珠明投,如果找一个不识货的人,岂不是成了明珠暗投,永世见不得天日了。所以得古董宝宝,是要有缘分的。”王井海向女儿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在这里插舌插嘴,他有些激动地对邹进吩咐道:“你可要把这枚‘靖康通宝’拿来让我研究研究。”邹进回他说,“对不起,早两天,省城一个大学教授不是看了我的报道,去报社了解我的地址,然后专程赶来找我。我见他看到这枚‘靖康通宝’,抚摸了上百遍,还用随身带的放大镜在币面正反两面照了半天,然后惊喊:这的确是他寻找多年的篆书折二的靖康钱!他指点我说,这在《历代古钱图说》、《古钱币大辞典》书里都找不到的‘出谱品’,今天总让他得于一见了……我见他如此爱不释手的狂喜样子,我说,我不是研究这一方面的,你既然这么喜爱,对古钱币有专门的研究,又这么老远赶来,你就先拿去,待你研究完再归还给我。他说,这样行吗?这可是稀世之宝,你舍得吗?我说,物以致用,世上万物都以用到最有用的地方才能显示出其价值。你拿去吧!他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写了一张借据给我,然后小心翼翼包好带走。”

“嗳哟!”王井海惋惜不安地叫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么珍贵的古玩古物,到了识货人手中总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你怎么能这样轻易让他拿走呢!邹进啊,我说,这枚钱币,你一定要负责把它给我追回来。”邹进回答说:“一定,一定,他是先借去的,过后一定会还我。如果没归还,我一定去省城追回来。”

后来,没过半个月,那个大学教授就把这枚“靖康通宝”送还回来了。邹进连同一些研究古钱币的资料,一并送给了王井海。尽管邹进感到王井海有点老朽、世利和市俗气,但此时他和王惠橙的感情已经很深进入如火旭荼,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把这些物品送给自己心爱的恋人的老父亲,供县博物馆收藏和研究之用,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美事。邹进并不以为意。

不久,王井海根据邹进提供的资料,结合他手中掌握的二万余枚古钱币的实物,写出了多篇古钱币研究论文拿去在一些考古专杂志上发表。其内容有古钱币的朝代、年号、形状、币值、成色,包括钱币的方、正、圆、角、孔的模式,再扩展到字体、书法,铸造的过程,流通分布情况,以及各朝代的交换,经济作用和发展、消亡经过,不一而足,详细极了,俨然成为古钱币方面的研究专家。这使他再次名声大噪,其声望比他过去对圣贤殿八根龙柱的研究还要大。他也因此从原来的中级职称晋升为副教授级别,工资提了好几级。王井海喜笑颜开。

冬末,青佛县古钱币展览在圣贤殿展出。展厅设在那有蟠龙石柱的正殿,专门为古钱币量身定做的展柜黑油暗漆,流光溢彩,与古老的圣贤殿浑然一体,相映成趣。钱币已按照它的朝代年号顺序分门别类,排列得很整齐,连同王井海已发表的论文同柜展出,略显不足的是,王井海亲自书写的展厅横幅书字虽然工整,却带有粉笔板书的明显痕迹,还兼带女性化字体的阴柔,一点都不大方。王惠橙是此次展览的讲解员。她一袭西服打扮,严整而规范,语音很甜美,让许多参观者头晕,驻足难返,不知是来参观古物还是来参观美女。王井海不时向观众点头致意。邹进也被请了来,但邹进在展柜就是找不到那枚他送去的“靖康通宝”。邹进询问了未来的老岳父。王井海指着他的脑额说:“你呀,是你快成我的女婿了,我才敢说你——那么贵重的宝物,我哪能往那里搁啊,要是被人偷了或丢失了,损失有多大?这种事,你要跟我学,不要老是不开窍……”

靠近年底,邹进的父母从老家白泉村返城。邹父为了邹进的婚事亲自上王家正式提亲。一个原来的副县长亲临王井海家,王井海本会是受宠若惊的,但此一时已非彼一时也。以前王井海上邹家,都是有求于邹有生,现在是邹有生有求于他王井海了。邹有生是提亲来的,他们之间是亲家关系,是平等的,就没有上下级之分了。何况,邹有生已早不在任上了,现在他还是个副教授的身份,是县博物馆的馆长。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在任的小官。王井海最后一次和邹有生会面是三年前的事了,那是在邹家。邹有生那时已办理干部离休手续,也就是说邹有生么彻底不是分管县文教卫的副县长了。可是邹有生却在退任时约王井海上邹家,说是要和王井海亲面谈谈话。王井海心怀忐忑到了邹家,邹有生在和他见面后,根本没有什么开头白或者客套话,对着王井海便问:“我今天刚看到你最近发表在县文化馆的《青佛文苑》上的文章《初赏朱熹题青佛县十景》,所以特地约你来谈谈我对你这篇文章的读后感和看法。”

就为这呀,王井海在心里自语道,不过,心里原来的那份忐忑这才落下了地。王井海故作歉意地说,“小文小文,让邹县长见笑了。”他看了邹有生一眼,觉得邹有生脸上的表情不太悦意,这才又解释说,“那是县文化馆的约稿,以前我不是常在《青佛文苑》发表文章嘛,他们每次要发刊都给我约稿,我不想弗了人家,因此急就写了这篇应景之文。邹县长,您觉得我这篇文章写得怎么样?”王井海心里是有些得意的,想邹有生肯定会当面赞扬几句。可是邹有生没有发表赞语,却把他的问话绕了过去,问道:

“朱熹为青佛县题十景,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不是民间都这样传说,青佛十景是朱子所题的吗?”王井海没想邹有生会这样问他,觉得有些奇怪。

“民间是这样盛传。这没有错。可你是考古工作者,是县博物馆馆长。你和一般的民间人士略有不同。”邹有生说,“朱熹题青佛县十景,你考证过?你有没有这方面的考证文献?……”

王井海被邹有生的发问问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哪能去为了一篇小文去考证距今已经八百多年以前的朱熹呢?至于朱熹有没有题青佛县十景,那更是无法论证的。反正青佛人传说这青佛十景是朱子所题已传说几百年了,自己这样说也是沿着民间的传说,这哪会有误?

邹有生见王井海没能说出考证和出处,就说,“现在我给你讲一个与这事有关的故事。”

——我的家父是个民间诗人,他在世时曾写过二百多首古体格律诗,并编成《青佛城诗咏》和《乡间恋情诗》两册,用民间木刻出版,现有两册木刻版留世,在县图书馆的馆藏里可以找到。《青佛城诗咏》出版时,我正在上大四。我父亲送给我三本保存。我通读过一遍该诗集,认为家父的诗文都很不错,其中有一篇叫《附朱子题青佛十景》。因为是附朱子题十景,每景有一首,该篇诗文共有十首。因为朱熹是南宋大文人和大理学家,其文章和理学思想影响了后世许多朝代。对于朱熹为青佛县题过十景的诗文,必然引起我特别的关注。我因此特地去大学图书馆和市历史博物院及市图书馆,查找了与朱熹有关的书籍和历史文献,就是找不到朱熹有题写青佛十景的诗文记载。因此,我对朱熹有没有题青佛县十景存满疑惑。后来,我回家后曾为此专门问过我父亲。我说,朱熹题青佛城十景,你的根据是从哪来的,我父亲说,他是根据明嘉靖版的《青佛县志》中记载来的,县图书馆的史志专藏馆和县档案馆藏都有这本嘉靖版的县志。于是我又找来两个馆藏本的县志。我翻遍这两本古县志,就是没能找到朱熹题十景的原文,而是只有记载朱熹年轻时曾在青佛县邻县的银城做过一年的县主簿,闲暇来过青佛城游历而为青佛城题写了十景。我对此存有怀疑。因为当时的朱熹还未成名,也就是当时的朱熹还不是后来的朱文公,只是一个县主簿,即使朱熹真的来过青佛县,为青佛县题十景,在当时也不可能被重视而留传在县志里。况且,县志没有南宋的原文,十景是相隔四百多年的后人明嘉靖的县令编纂的,编纂该县志的,是当时明朝的县令庄成所编。我又查阅了有关史料,查知庄县令是明朝进士出身,江苏人氏,喜读诗文,更喜舞文弄墨作诗。我用县志上他写的诗文与朱熹的原诗做了比较,最后发现其诗文的风格是出自庄县令一人的手笔。也就是说,明朝的庄县令为了提高自己的品位,和他修编这本县志的品位,冒用在明朝已是家喻户晓的南宋大学者、大理学家的朱熹的名字,进行“伪作”朱子题青佛城十景。我对我父亲提出了我的存疑和见解。后来他也同意我的观点。我父亲说,这种伪作也有可能,因为朱熹题这十景,最早的出处是从这本嘉靖版的《青佛县志》开始的,此前所有典籍都没有任何的文字记载。而在明时朱熹已是名扬天下的大学者。程朱理学更是明、清时期朝廷统治阶级作为治国和治学的正统大纲。一个明朝的县令把自己的题十景伪作成朱子的“大作”,把自己的所谓附诗与朱子编在一起,以此博取诗名和文名,这在古代是大有人在。而我们后人都被这种欺世之作所骗而全然不知。但作为今人,要想推翻距今已四百多年明嘉靖编纂的县志,已成事实的青佛十景,是不可能的。即使知道是伪作,但已在青佛县深入人心,人们也只能以讹传讹,说本县之十景是出自朱熹所题,作为县民不也是一份荣耀和光彩。我会选用朱子的题十景来咏诗,不就是看重它是朱子所题。我父亲还特地嘱咐我,你这种发现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更不能去写这方面的辩证文章发表。那会遭到全青佛人对你的不解和攻讦,会说你不知好歹和天高地厚,是把胳膊肘往外拐。我父亲还语重心长地说,就是你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也不能向世人吐一个字。以后,我再也不写一个字与青佛县十景有关的诗文就是。现在已经刊印的就让它去自欺欺人了。我听从了我父亲所嘱,此后,我从没对人重提我这个考证,也从不写与县十景有关的文章。因为它确实还关乎到一个县的声望和名声。我就把自己这种发现和考证烂在肚子里。后来我大学毕业分配回青佛县工作,一直干到现在副县长这个职位,我当然更不会去捅这种有损本县名望的事。在我心里我还真感谢当年我父亲对我的嘱咐。要是我当时凭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把我对县十景存伪的发现写成文章发表,就可能没有我后来在青佛县的仕途。因为谁有把一个不爱乡,并诋毁本县声誉的人,提拔到这个县主管文教卫的领导岗位上呢?不过,我工作这三十多年来,我对县十景是否朱熹所题还是存在心里,我还从多方面的史料和典籍,去寻找它系朱熹所题的佐证。但至今我一直没找到比明朝嘉靖更早的有关资料。当我读到你写的这篇《初赏朱熹题青佛十景》,我颇为惊喜,以为你在博物馆找到新的资料,能把我心中对县十景是伪作,是伪造朱熹之名这个死结解开。只要有人能找出新的史料,我宁可承认三十多年前我对县十景是朱熹所题的怀疑是我的年少无知,是对县志历史的一个亵渎。

邹有生说完把目光转对王井海,说,“所以,我叫你立刻到我这里来,就是想你能有新的发现?”

“哪能呢?我哪能有什么新发现?”王井海对邹有生的长谈感到十分惊讶,王井海深叹了一口气说,“你还看过嘉靖版的旧县志,我连新县志都没去查看过。我只相信在人们口口相传的传说,依此就把它写成文字了。再说,我写的是一篇歌颂本县的散文,又不是什么考古论文。”王井海在这里说的是大实话,他对邹有生上面所谈的虽然略感惊异,对他治学的态度也感到欣佩,但在王井海的心目中,却也认为邹有生考究十景是不是朱熹所题感到有点迂腐,太过认真。既然是几百年前的旧县志所载,也已成为青佛人的共识,那何必再去考究它出处的真伪。那是费心费时的事,是出力又讨好的事。在王井海心里觉得,只要这十景的内容好才是关健。比如,其中的第一景是“寺光云烟”,所表现的是青佛城的观音寺因在城东山边,观音寺四周树森林茂,当每日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木照在寺庙东角,驱散山林的雾海而出现一种特殊的寺庙自然景观,因此被前人题为“寺光云海”。这多富有诗意和妙美啊!而第二景叫“青翁倒影”表现的是青佛城古渡摆船的船翁,景里不写老翁,却把老翁叫做青翁,其意是船翁摆船过渡时把身影投进青佛江产生的倒影,在粼粼波光倒影下连老翁都变成“青翁”了因而得名。如此醉人的景象,可见题景的古人是深谙诗情画意的,也是写景的大手笔。如若不是朱熹所题,就算是像邹有生所说的是明嘉靖县令修志的“伪作”,也可见该县令识景懂物的不同凡俗。再说,这是古人修的县志,是正县令的手笔,你邹有生是一个四百多年后的“副县令”,你也没资格对其评头论足啊。看来,邹有生还不如他那过世多年的老父亲哩!虽然他没见过邹有生的父亲,但他从刚才邹有生的长谈话语里,认为邹老头子对邹有生的那席嘱咐还是颇有道理和见识的。现在的人为了本地招商引资,旅游资源得寸进尺经济利益,连《水浒传》中的潘金莲、西门庆是属哪个县人,好几个地方都在为争夺归属地而大打口水仗。不都是为了本县本地的名人效应吗?青佛县有现成的朱熹所题的十景,是青佛县的一笔财富也是青佛县的骄傲。我们不仅不要去怀疑它的真伪,还要花大气力去宣传它,使之成为青佛城一块旅游资源和招商引资的金色招牌。王井海口里没对邹有生说出来,心里却是这么想的。他甚至为自己能在宣传这十景写的这篇《初赏朱熹题青佛十景》感到欣慰。

邹有生刚才对王井海说起三十年前他和其父的长谈,意在对王井海在考古治学方面要有严谨的科学态度有某种启发,他根本没想到王井海心里想的却跟他不一样。他对王井海说道:“你是县博物馆的馆长,身上具备的历史知识和严谨的治学精神要比普通的人更多更强。我们现在把这十景是否朱子所题抛开。但我今天叫你来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你那篇文章中还存在有一个问题,我必须给你提出来。”

“什么问题?”王井海望着邹有生反问。

“你在文中提到我们青佛县城新开发的青佛江畔‘新潭湖’景的面积,也出现了谬误。”

“谬误在何处?”王井海不解地问。

“我问你,我们青佛县全县面积是多少?”

“这个?——这个我还真没认真考证过。”王井海对邹有生这个突然提问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确实不知道本县县域面积有多少。

“我省的省域面积呢?”

“这……这我就更没去关注过。”王井海说着,哑着一张大口。

“你写的文章称‘新潭湖’的面积是多少?”

“十多万平方公里。”

“没错?”

“没有错,肯定没有错。”王井海斩钉截铁地说。“我在文章里是这样写的。”

“这个人工湖的面积你的根据从哪儿来的。”邹有生紧追着问。

“我们不是每天都生活在这个扩建后的人工湖边,其湖水淹去了几个村子,就像一个大水库。我在写那篇初赏文章时,为了表现八百年后被朱熹题写过的青佛十景的今天景象,我心里想偌大的青佛江畔一个人工大水湖的面积应该有十多万平方公里吧。”

“好的,好的。现在让我来给你上一堂地理常识课吧。”邹有生故意逗王井海玩,还真逗出他的这番贻笑大方的话,心里直想笑。邹有生说,“你一个博物馆长,连这种必须要掌握的知识都是在屋里想当然,依葫芦画瓢。然而却画出让朱子在地下都会笑掉大牙的大笑话。我不懂你进博物馆这么些年是怎么样过来的,又是怎样来抓业务的。”王井海对邹有生的批评脸上发起了烧。

“现在让我来告诉你吧——我省的面积约十二万平方公里;而我县的面积是三千零六十平方公里。”邹有生说,“而你在你的文章里写县城围湖的面积是十多万平方公里——就是说我们县这个人工围建的新潭湖的面积能装进一个省。这有可能吗?我国最大的淡水湖鄱阳湖面积也才三千五百多平方公里,而一个由一条县内小江靠筑坝抬高水位而修成的人工湖,比鄱阳湖大三十倍的湖区面积这有可能吗?稍微有点地理常识的人一看到你这篇文章,就会感到写文章的人是多么的无知和十分的幼稚可笑。因此会对你的无知而对你这篇文章产生反感。其实,现在我们青佛县城这个人工新潭湖,总面积也不过二平方公里。可在你笔下却写成十多万平方公里,能把一个省吞进肚子里去——这是多么的贻笑大方啊!你犯的是一个常识性的错误。看是小错,实为一个天大的错误。这篇文章虽然是刊登在县刊上,但白字黑字已经无法改变,留下一个谬误和污点,永远定格在那里。将来青佛县的后人们,如果翻读到你这篇文章,一定会为我们二十一世纪的青佛县人写的这种谬误文章取笑我们。”邹有生好不客气批评完王井海后,感慨道,“文章千古事,千万马虎不得呀。”

王井海面对邹有生的批评哑口无言,羞愧得满脸烧红,就差屋里没有一条地缝可钻进去了。这时,邹有生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皱了一下眉又说,“你也知道我已经离休了,但有一事压在我心里多年,我没对说,但我总感觉,在我已经离休这个时候,我才把这事拿出来问问你——当年,你还在乡村教书,你为了调进刚组建的县博物馆,你亲自拿给我看的那篇《花姑娘醉酒》的民间故事,究竟是不是你自个创作的?”

对邹有生的提问,王井海心里一阵紧束。这要让他怎么说呢?那篇民间故事是由他亲手撰写的。不过它是由一篇别人写的发表在外省的一本戏剧内部交流刊物上的《村姑醉酒戏老板》的剧本改写的。其内容、故事、情节、细节和人物构造都是从那篇戏剧上取来的,只是经过了自己巧妙的移花接木,改头换面和张冠李戴,把人家的戏剧形式改用民间故事的形式“二度表现”改写成《花姑娘醉酒》。当年改写完毕,他投给了省外一家正式出版发行的通俗文艺刊物,竟然发表了出来。那时,他一心一意要离开拿粉笔的教师队伍,县里刚好正在组建博物馆,向全县公开招聘能写会文的这方面人才。他便带着这本刊有《花姑娘醉酒》的刊物登门拜访了邹有生副县长。正因为这篇民间故事帮了他的忙。因为在几十位应聘竟争对手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省级正式刊物上发表过作品。时任分管文教卫的邹副县长选出的第一位进博物馆的当然是他了。现在时隔十多年,这事连王井海自己都忘了,邹有生却在此时提出来,难道邹有生发现了这篇虽不能叫抄袭(因为原作是戏剧剧本,而他改写成的是民间故事),但内容上乃存在有剽窃嫌疑的作品的问题?不可能吧——邹有生阅读面哪有那么广,连不是正式刊物的外省内部交流的下三流剧本他也看,王井海难于相信,心存一点侥幸心理回答说,“那篇《花姑娘醉酒》当然是我创作的。难道你连这也不相信?我当年还写了许多小说,只是没有发表,现在手稿还藏放在我的书柜里呢。”

“是不是你自己生的小孩,你心中有数。”邹有生没有立即批驳他,邹有生转身进了书房,一会儿时间,邹有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封面和纸张都有些发黄的《民间演唱剧本小集》扔在茶几上,说,“我是在你已经招聘进博物馆后才看到这本戏剧小集的。里面那篇《村姑醉酒戏老板》的人物、故事、情节、细节和戏剧矛盾冲突和你那篇《花姑娘醉酒》如出一辙,只不过地名、人名、对话和场地做了改动。但故事情节基本是相同的。但有一点,我必须指出,这本戏剧小集是西南一个偏远小县出版的内部交流刊物。我分管文教卫宣传口的,人家都会寄到县宣传部来。我当时查了一下,发现这本戏剧小集子出版的时间要比你那篇发表的时间早整整一年。我不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本集子,但你用民间故事的形式改写人家的原创剧本作品,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说重一点,就是你剽窃了人家的作口,剽窃人家的创作成果,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王井海一下子就瘫软了身子,双手不住在打颤。他不敢去碰触一下这本集子。因为他对这本集子是太熟悉不够了。当年,他的表哥在县剧团里拉二胡。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他到县剧团找他表哥。在他屋里看到这本剧本小集,他便顺手牵羊带了回去。里面那篇《村姑醉酒戏老板》的戏剧故事写得真好,吸引了他。于是他就对其进行了一番改写,最后改写成了民间故事《花姑娘醉酒》。因为人物形象寅得成功,最后发表在正式刊物上。他原以为是从剧本改写而来,没人会发现自己这种剽窃行为的。没想,还是被眼前这个邹有生发现了,露出了马脚。

“当年我看到后,我是很生气的。但考虑到你已经被招聘进博物馆了。又是我亲手下文调你进来的。想你一个乡村小学教师走进县机关很不容易,兼之,一篇是戏剧,一篇是民间故事;一本是内部刊物,一本是正式刊物,我想这不会被人发现的。后来事实是没人发现没人告发,我也就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没有对你这种剽窃行为对你进行处分。但这事一直留在我的心坎上。今天我是离休之人了,我应该让你知道这事,也让你明白,这世上的事,除非你莫为,迟早都会有人发现你这种剽窃行为的。要知道,一个拿笔杆子的,只要你被人发现你写的某一篇东西是抄袭和剽窃他人的,被人揭露曝光了,你这辈子从文的生涯就从此结束了。哪怕你以前写过多少的好文章,你的笔杆子从此就折断了。我今天这么不客气地对你说,是希望你在有生之年为文从事,要清清白白,老老实实。千万不要再干这种欺名盗世的事。我对你的文名的保护也到此结束,在没有人告发你的剽窃行为之前,我这辈子都不会对人提起这个事,你也不必过于惊慌。以后该干么就干么。我要说的完了。”

王井海脸红耳赤,过后都忘了自己不知是在什么样的情景下离开邹家的。不过,他心里难受了很长时间,也很长时间没再提笔写那些能给自己带来名利的论文和文章。不过在心里对邹有生是很佩服的。这包括邹有生的为人和包容人,也包括他的学识和处事作风。

此后不久,邹有生离休后便离开了青佛县城,回到他的老家过起了悠闲自得的乡村田园生活。

王井海则继续在博物院当他的馆长。至今,他们都没再见过面。让王井海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王惠橙竟然会和邹家这个恩家又是冤家的邹家公子邹进谈上了爱,并且邹有生会亲自登门为他家儿子的婚事,和他谈婚论嫁。

在这里有一事必须说明,邹有生要离休时和王井海的这次因文论事后,王井海那不好受的心情经历过相当长时间的痛苦折磨,但知道他底细的老领导的有生毕竟已不在位上,他心里也就慢慢逐渐恢复和坦然了。就像邹有生临离开时对他说该干么就干么。

这天晚后,邹有生如约而至进了王家。

王井海把邹有生迎进套房后,邹有生坐定,王井海泡完一泡热茶,双手端过一杯茶给邹有生,他们寒暄一阵之后,王井海便对邹有生说,“你来为小儿邹进提婚,我首先声明一点,既然是我小女惠橙看上了你家邹进,我什么聘礼都不要你家的。但有一事我要事先说明:只要邹进把那只‘钧瓷’送过来。一切就万事大吉了。”邹有生说,“王馆长,你可真狠,那‘钧瓷’可是值二百多万元的人民币啊!再说,那是青佛县千年难得一见的宝物,最终是要归你们县博物馆收藏的,是公物,哪能做私物的聘礼来交易?这非常不妥。”王井海说,“老邹,我女儿很快就是你邹家的人了,咱现在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恕我直言,你长期居在县长高位,又有是富侨的邹太太长期做你家里的生活支柱,你是长期生活在温暖和富足里。我说句以前不敢在你面前说的话,你对像我这样长期在贫寒线上挣扎的人和家庭的生活不一定了解。还有你长期是坐在台上和台下讲话的人,现在那些给台下人做报告的正统话,我们就不必再说。我对那只‘钧瓷’的看法直言不讳说给你听,邹进想多把玩一段时间,放在你家可以,但要送给馆藏我难于同意,因为它太值钱了。再说,这是邹进发现的,是可以属于他私人藏品的。放在你家我也没什么异议,但是我就是担心像你刚才说的要去充公,给县馆做馆藏品。作为博物馆长,这些话本不该是我说的,换作别人,我还要放响鞭表示欢迎。可这事偏偏发生在邹进身上,我不得不把实话说了。要把‘钧瓷’充公,我是坚决不能同意的,为安全起见,此物只有放在我手上,我才能安心。否则,我也无心为惠橙办婚事。你看着办吧。”邹有生颇感难办,就说:“这样吧,‘钧瓷’是邹进发现的,真正的拥有人是邹进,此事你直接跟我儿子商量。好吗?”“我跟他说过好多遍了。”王井海深叹一口气说,“自从我上你家看过这个宝物,又请人来鉴定确认是‘钧瓷’无疑后,我就向邹进提出此物要放到我这里,但邹进不同意。说是怕我摔坏了,我还叫惠橙作为一个任务把它给我拿回来,邹进说让他多玩一段时间,反正他不肯给我,我拿他没办法。今天你亲自上门为他提亲,我才作为一个条件向你提出来。你是他的父亲,你做他的工作,他肯定听你的。其实,这件宝物本就应属于我的,只是我的福气不大,才被邹进捡了漏。这次你儿子可赚大了,连我女儿也是因为去修补这只‘钧瓷’被他赚上了,他应该知足了,应该把它归还给我。”王井海一脸难看,那意思是“钧瓷”不送来,婚事就免谈。“他什么时候送来了我才会为惠橙置办嫁妆,否则,他们的婚事就一直拖下去。”邹有生见王井海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答应了王井海说:“我回去做做邹进的工作,叫他把‘钧瓷’给你送过来就是了。”

当晚,王惠橙把“钧瓷”带回了王家。王井海乐得咧开了嘴,他连喝了三天的酒。此后几天,王井海出外开会去了。开会回来后,王井海开始为王惠橙置办嫁妆。嫁妆办得格外的丰厚,婚房上至床上用品下至地毯所有用品,都由王家全部置办。且不要邹家出一分钱。王井海果然没有食言,因为他高兴。

在王家为女儿大办嫁妆时,邹进的母亲陈忆秀和邹有生夫妇去了一趟香港找大女儿玩去了。

王惠橙和邹进的婚事定于过年举行,两个有情人终于走进了红地毯。

举行婚礼那一天,从香港赶回来的邹家父母在亲朋好友面前,送给新婚的儿子和儿媳一件特殊的礼物。礼物在一个装饰得十分豪华的红箱子里包裹着,箱上面盖着一层红绸布,箱上面还压着一帧用英文书写的、加盖有香港某拍卖行印章的金色证书

当邹进和王惠橙在参加婚礼的众亲朋好友面前揭开这个特殊礼箱时,里面立着的正是那只“钧瓷”!

众人皆惊!

邹有生拿起那证书,指着“钧瓷”对新郎和新娘说:“这是我和你妈从香港这家拍卖行用二百六十万港元卖回来的,作为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希望你们好好珍藏。”

邹进和王惠橙都惊瞪着双眼。

王井海也在场,他也惊得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没想到,半个月前,这只以县博物馆的名义卖给香港某拍卖行的“钧瓷”,会这么快被邹家购回。王井海在惊诧之余更多的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王惠橙满脸火辣,质问王父说,“爸,你怎么能这样?”

王井海尴尬着,然后才用悄声的尾音吐出以下这句话:“博物馆是以一百八十万无人民币卖出去的,谁想人家一转手却赚了这么多,这家拍卖行赚得也太狠了。”然后,故作镇定转对邹有生说,“我说,亲家,你也不必送这么重的礼嘛。你这钱花得值吗?

“值!”邹进的母亲接过王井海的话说。“你们都知道,我家老头子是从来不卖书字的,但这次在香港为了这只古‘钧瓷’能重回故里,他爸在香港连续写了六天的书法字,边写边表边卖,加上我带在身边的一些蓄储,终于凑齐了这笔款把它从拍卖行卖了回来。邹进,惠橙,这下,你们可得好好珍藏。愿你们携手相爱,到了像我们这样老了,再赠送给北京国家博物馆。”

邹进和王惠橙双双接过这个装着举世无双的“钧瓷”宝箱,王惠橙说:“会的,母亲请您放心,我和邹进一定会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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