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鸿宏：不忘初心 | 原乡文学奖征文（散文）
不忘初心
谢鸿宏
前不久，我在梦中回到了贵州洪家渡水电站首台机组发电庆祝大会的现场。脖子上挂着相机，裤兜里揣着小本和笔，趁着主持词的间隙，全景、特写、闪光灯马不停蹄，轮着乌开司或是高层领导讲话时，拍摄工作才停顿下来，竖着耳朵尖听，迅速脑补未竟之意，笔若剑舞，如何表达的、高度在哪里、浓度又怎样，如何将平乏或伟大的新闻稿写得激情澎湃又清新可人，不得不说是我日常工作素养的主要训练科目。那个时期的领导讲话干货不会很多，通常需要加以提炼整理，甚至是添加。这类锦上添花，多数领导都颇觉受用，有时还会抑制不住激动地小表扬我两句，彼时还是小年轻的我，总会以受宠若惊的谦虚推让着这含金量并不高的随性表扬。庆祝大会总会结束在鞭炮气球和锣鼓喧天中，最大最重的兵心却有可能被忽略了，积压的艰辛和苦累，绝不是加个葱油猪头皮、面粉炸带鱼和两瓶啤酒可乐就能纾解的。这是后话。
我的工作还存续在后话中，从庆祝大会的现场回到兵中间，晃着两条酸累的腿，我把屁股往后来荣获“鲁班奖”的大坝上随意一放，踏实。乌江碧波奔腾而来，水雾水花烟雨蒙蒙，夹岸的青山含黛染翠分外多情。作为洪家渡水电站历时四年多的建设者和见证者，我这会也忘记了苦累，生出了叱咤江河义薄云天的豪情。我长长地呼吸了一口气，感觉将洪家渡的天地精华吐纳其中。我的工作笔记就从和兵们的闲聊中开始了，他们喜欢我，不是因为我是基层部队为数不多的女同志，而是一个和他们一样喝着乌江“自来水”、住着透风石棉瓦棚而安之若素的水电兵，是一个能够在大坝上、基坑里、导流洞中等无数艰苦工区席地而坐听他们讲故事并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传播出去的人，这是我当时并没想得很明白的工作意义。对于丰饶宏阔的洪家渡来说，我只是万千建设大军中的一人，但我就此将军旅的印记深深的镌刻在这里。彼时，我还没有读到华严经里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但引导我大学毕业从舒适安逸的“天府之国”，进入天生桥的十万大山，再辗转乌江险滩洪家渡，在高山峡谷艰苦工作生活七年之久的，应有初心；支撑我作为总队唯一一名女同志征战四川汶川、广西卡马、云南彝良、鲁甸红石岩等抗震救灾现场，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应有初心；约束我恪守军人职责，绝不因家事耽误工作，以致儿子年幼两次输液反应抢救均不在身边而永感后怕愧疚的，应有初心……没有高大上，我的初心，就是让我脚踏实地沿着自己选择的道路一直前行的精神和动力。
生于70年代末的我，是在纵有满园紫色梧桐花却没有诗歌的环境里长大的孩子，没有思想启蒙，一路跌跌撞撞“靠天收”。小时候写作业，没有专门的地盘，高凳为桌小凳为座，没有任何人教我如何拿笔，如何写字，三年级用钢笔后，提行时总是抹花上一行，这时才被告知握笔姿势不对，但横竖不得要领，气恼得不行。所幸，我的邻居，长我一岁的罗雪梅写得一手好字，她写我就看，嘴上心里都啧啧称奇，这样左右琢磨，倒也自学得了一手不差的楷书。那时的课外读物也比较少，主要是连环画，我只记得我妈给我买过一本大书叫《长袜子皮皮》，大约是她挑的，我并不喜欢，以至于现在一个故事情节都记不起来。我那会喜欢的是配图彩页版的《三毛流浪记》，揪心上海滩那双光脚丫，总盼望三毛能突遇好心人给他一个家。我最喜欢的玩具，是隔壁刘阿姨家弟弟骑的那辆蓝色的三轮车，款式简单却百玩不厌，现在想来，玩具大约都是别家的好，跟“书非借不能读也”一个道理。我唯一热爱的运动，便是跳皮筋和“修房子”了，无奈体质和技巧都很差，总是“出身未捷身先死”，那个懊恼啊，只能憋屈着，小小竞技场也是成王败寇。今日想来，那个怯怯懦懦、有点傻气的小时候，也是有初心的，那就是要通过不断的学习、磨炼，快快成长为自己心里想要的那个样子：会写罗雪梅的字、看许多喜欢的书、跳皮筋修房子能玩得更久，最好还能不时地搭救队员过关，再有就是，让小花帽、小花裙的我再骑上一辆新三轮车，那就又美又神气，哈哈哈……随着渐渐长大，学习和成长让我对心里未来的我有着更多的期许，有时恨不得全幅武装，成为全能女战士。但是，成长就会出丑，出丑才会成长。潜伏的初心总是在我每个成长关隘，甚至遭遇怀疑、奚落、孤立，给予我温柔的抚慰，就算流着眼泪，舔着伤口，仍然要怀揣积极向上的初心。我坚信，当我越过这一个关隘，必有一片更崭新的天地。初心是陪伴我不断成长不断超越的武器和铠甲！
长大后的我，像一只鸟儿飞向了绿林。水电部队是一支专业技术过硬的胜利之师，对技术干部历来高看一眼，特别是在经济建设主战场时期，技术干部的份量决定着工程的质量。这让文科专业、初入军旅、始终只能是政工干部，还是女同志的我，有点沮丧。在一些大拿眼里：“政工干部就是写写材料搞搞活动，女同志嘛，嘻嘻，更指望不上了。”这种暗流一样的偏见无处可躲，也无从争辩。很感谢的是，2014年，参加云南鲁甸红石岩抗震救灾时，范天印总队长面对全体参战官兵，说的一句铿锵有力的话：“战场，无性别之分！”这是总队领导第一次为女兵正名，这是对军中绿花最大的肯定和葆奖。这个世界，从来不缺少偏见。战胜它的只有持续不断的努力。入伍第一年，我从总队宣传处，下到支队干部股，再到支队宣传股，完成了仿佛被打入冷宫的三级降，本来支队干部股和宣传股是平行的，但是世俗的偏见就是，干部股是管人的实权单位，宣传股嘛，只有笑笑了。但我不信这个邪，在哪里都是干活吃饭的，我要在这偏见中“低到尘埃里的”地方开出花来。宣传岗位事儿杂，教育、新闻、文化，一揽子事儿，因此，我总会忙点，忙着干好本职工作，忙着学习充电积累。在我看来，干好宣传工作，乃至政治工作，最大的决窍就在于学习积累，真正的是“磨刀不误砍柴功”。渐渐地，我觉得下笔快了，工作顺了，领导的表扬多了，我们支队的宣传工作排总队第一了，领导更重视了……工作和自我在相互成就，我副连两年提正连，入伍第四年荣立三等功，第六年荣立二等功，立功之后，我被调回总队宣传处。在大山历炼七年之后，我回到了城市，回到刚入伍的岗位，这不由得让我生出慨叹，只要初心还在，人生不老。回到总队之后，七年艰苦而丰富的大山经历，给了我充足的养料和动力，我先后在省部级以上媒体发表新闻作品1000余篇，其中多篇作品获奖。创作出版了《决胜卡马》和《水电兵的最高军礼》两本报告文学，后者荣获第十二届武警文艺奖。2012年9月，我被提拔为总队宣传科科长，成为总队史上唯一的政工副团职女干部。2014年被武警总部评为“巾帼建功先进个人”。感谢水电部队的培养和战友们的帮助，也感谢初心的引领和陪伴。也许不忘初心，冥冥中所有的人都会成全你！
人生是封闭的环形跑道，直道后是弯道，弯道后是直道，没有终点。尽管今年，我从部队转业了，选择了自主择业，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因此完全松懈，“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自我成长和完善之路没有终点。我只能保持冷静，继续前行（Keep Calm and Carry On），这是英国政府在迎接“二战”用来鼓舞士气的海报内容，蕴含着不事声张的勇敢，稍许的刻板，以及在轰炸中照常煮茶的镇定自若。如此甚好！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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