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进拴原创】逮小虫
郭进拴,现为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平顶山分会会长,平顶山学院客座教授。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已出版《湛河大决战》《磊裕烽火》《美女山,美人河》《六十岁说》《童趣儿》《人间真情》《命运》《我的鳌头》等五十六部。多篇作品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文艺报》发表并获奖。
【郭进拴原创】扎灯笼
我对于灯笼的最初印象,就是舅舅扎的红五星灯笼。对,就是电影《闪闪的红星》里潘冬子举过的那种灯笼。 那年月,人们心中的很多梦,都是被过年时的灯笼所照亮的。物质清贫,而精神丰富,是当时人们普遍的写照。面案活儿好,还会扎灯笼,在十里八村,我的母亲无疑是小有名气的能人,她自幼在娘家学会了扎灯笼的绝活。阳历年一过,母亲就开始忙碌起来。扎灯笼用料其实很简单,除了少许的柳条和竹篾外,主要是高粱杆儿。外屋灶台上刚出锅的粘豆包热气腾腾,年味儿渐渐足了。
母亲选好了高粱杆,就站起身直起腰,用搪瓷缸子冲了一杯白糖水,坐在炕沿上慢慢品起来。她一边打量着地上挑选出来的高粱杆,一边琢磨起扎灯笼的工序来。听娘说,扎灯笼可不简单。一个灯笼从开始到成型要经过削杆儿、定尺寸、扎骨架、蒙彩纸、画图案等程序,一个步骤都不能少,更不能马虎。而且,还要看扎什么样的灯笼,造型越复杂,扎起来越麻烦。从一根高粱杆到一个灯笼,往往要花几天时间才能做成。 扎什么灯笼呢,娘还没最后敲定。去年,她扎了一个白菜灯一个鲤鱼灯,却一个也没剩下。她扎灯笼的手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很多人家都希望过年时能有盏她扎的灯笼。于是,提前打招呼预定的、拐弯抹角托人索要的络绎不绝。俺娘本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但凡能忙得开都有求必应。可她扎来扎去,自己家都没有盏像样的灯笼。娘认为,都是乡里乡亲的,人家瞧得起,帮着扎盏灯笼又累不死人,就当练习手艺了。 我父亲其实也喜欢扎灯笼,但怎么扎也扎不周正,被母亲笑了几次后,索性就巴望起俺舅来。看过年的日子临近了,父亲就鼓动母亲领我去舅家求他扎个灯笼。舅舅不顾风尘仆仆而来的我的再三央求,就是不答应。我偎在母亲怀里,盯着舅舅手中扎的灯笼,撅着嘴一声不吭。舅舅抬头看着我的样子,愣了一下,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他问:“你喜欢灯笼?那你猜猜我扎的这是什么灯笼?”我还是不吭声,却不知不觉地猜起来。什么呢,像山,像肥猪,又像……我猜不出来,委屈地把头扭到母亲怀里。
舅母过来抚摸着我的头说:“别担心,你舅舅会给你扎灯笼的,他要不扎,我就把他扎的这些灯笼烧了。”舅舅手中就像变戏法似的,不一会儿一个纵横交错的灯笼骨架弄好了。 舅舅坐在炕沿上又开始慢吞吞地喝起白糖水来。我壮着胆子,抚摸着灯笼架,猜想着灯笼的样子。舅舅笑着问我:“想学扎灯笼不?”他用力地点点头,舅舅说:“等你再长几岁,大一点儿,舅舅就教你扎灯笼。我眼神儿也不好,等你学会了,就来帮我扎啊。”舅舅小时候患眼疾,左眼不顶用,只靠右眼。但这右眼却成就了舅舅的好手艺。 灯笼骨架弄好了,舅舅领着我去村里的供销社代销点买糊灯笼用的彩纸。午后,白雪覆盖的小村格外安详。舅舅哈着手,一团白气绕着他的脸。我紧跟着舅舅,唯恐落下半步。舅舅回头笑道:“说说吧,想要个啥样儿的灯笼啊?”我不吭声,慢吞吞地跟着舅舅向前走。我想,最好能扎个五星的,要是不成,扎个西瓜灯也行。就怕舅舅说我挑剔,一生气不给扎了,那我可什么都得不到了。舅舅见我不吭气,也就不再问了。舅舅家这个村的供销社代销点不大。还好,供销社代销点果真有彩纸,只是颜色不全,粉的、绿的、黄的、蓝的,少了一种红的。舅舅蹲下身来眯着一只眼瞧着我忐忑的样子,用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又笑了起来。舅舅说:“你这孩子,人小心眼还挺多。舅舅一定给你扎个好灯笼,别胡思乱想了。”往回走时,碰到了一个叫冯大爷的“五保户”。舅舅主动打招呼,还说了一句“明天保准给您送去”的话。那冯大爷咧着嘴笑着,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幸福。跟在舅舅身后走,我不时回头看,见那冯大爷拄着拐棍还站在路边目送着我们呢。 缺了红色的彩纸,舅舅有些坐立不安。他在屋里踅摸来踅摸去,终于找出一瓶红色的水彩来。他铺开一张白纸,开始用小刷子蘸着水彩一下一下地涂抹起来。我想在舅舅面前表现一下,就跃跃欲试找来一只毛笔跟着舅舅涂起来。母亲见状,急忙过来制止,却为时已晚。我的手上、袖子上早已挂上了红。母亲有些生气,用力地拧了一下我的脸,我“哇”地一下哭了起来。舅舅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用身体护住我说:“孩子喜欢,就让他学着涂嘛。这对他今后学艺有好处。”随后,舅舅安慰我说:“不要急,慢慢往上涂。涂好了,我还要给你扎灯笼呢。”于是,我学着舅舅的样子小心地涂起来。就这样,舅舅涂了一张红纸,我也涂了一张红纸。不一会儿,涂好的两张红纸都干了。那色彩就像一团火,把屋子映得亮堂堂的。舅母端来一大碗刚打好的面糊,对舅舅说:“晚上不给你做饭了,你就吃这碗面糊儿吧。”面糊儿是用来糊灯笼的,舅舅当然知道。舅母一直反对舅舅为别人扎灯笼,只不过有母亲在场,舅母只好半开玩笑说说罢了。那碗面糊儿,怎么看怎么像疙瘩汤。我不免添了一下嘴唇。舅舅找来一把小刷子,在面糊碗里轻轻地蘸了一下,就在灯笼架上刷了起来。母亲也动手,帮着舅舅糊起了灯笼来。不一会儿,一盏五颜六色的灯笼呈现在眼前。哎呀,原来是一盏顶部圆形、底部方形、中部突起的“五福灯”啊。“五福灯”上下两端用的都是红纸,而中部是五棱体,分别糊着红、粉、蓝、黄、绿五色彩纸。我以为“五福灯”完工了呢,可舅舅又折叠起一张黄色彩纸,用剪子上下翻舞着。很快,一幅黄色花边和细穗剪成了。母亲还想帮着糊,舅舅却自己动手把黄色花边小心翼翼地粘到灯笼的顶部,将细穗粘到了灯笼的下端。一盏“五福灯”挂在屋中央,整个屋子被渲染得喜气洋洋。 我以为晚饭后舅舅一定会抓紧给我扎灯笼呢。可是,吃饱喝足的舅舅眨着一只眼背着手哼着小曲,在地上开始转悠起来。他一边转悠着,一边不时抬头欣赏着他的作品,一副颇有成就的样子。 舅母问舅舅:“这灯笼你准备送给谁呀?”舅舅回过神儿来,沉吟一会儿才慢慢地说:“我看前院的冯大爷一个人孤单单的,就给他扎了这个‘五福灯’,算是一份心意吧。”舅母愣了一下,张了一下嘴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只仰起头陪着舅舅端详起那盏“五福灯”来。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舅母眼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我坐在炕上,拄着下巴瞪大眼睛望着那盏“五福灯”,心想:要是舅舅把这盏“五福灯”送给我那该多好啊!心细的舅母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对还在转悠的舅舅说:“人家孩子在盼着你给扎灯笼呢,你就别瞎转悠了。”母亲笑着说:“不急不急,让他舅歇一会儿再说。”舅舅“嗯”了一声,回过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边转悠边欣赏着他那盏“五福灯”。我真想哭,可又不敢哭,生怕舅舅一生气就放弃已经许诺给我的诺言。看着看着,自己的上下眼皮打起架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梦里,舅舅给我扎了一盏漂亮的灯笼,它忽而大忽而小,形状千变万化,都是我喜欢的。
我开心地举着那盏会变的灯笼跑着,唱着,那些小伙伴们也跟着我一路跳着,笑着。夜空上,到处飞舞着多彩明亮的灯笼。 大公鸡打第三次鸣时,我醒了。哎呀,原来是一场梦。我有些失望,揉揉双眼,那盏“五福灯”还挂在屋中央呢。再往地桌上看,一盏红彤彤的“红五星”正朝着我微笑呢。我兴奋得一咕噜从被窝里跳了起来。啊,这就是我日夜盼望的“红五星”。我想象着“红五星”安放蜡烛后红彤彤的样子,高兴得真想唱那首《红星歌》。舅母告诉我,这盏红五星,是舅舅趁我熟睡时,独自披着棉袄在灯下扎成的。舅母劝舅舅先睡觉,等白天时再扎。舅舅说:“我少睡一宿觉没啥大不了的,能给孩子一份惊喜,比啥都强!”舅舅说过,答应人家的事情就要兑现,不能让人失望。舅舅还说过,越简单的事情,越要用心去做。“红五星”看似简单,但是它每一个角的尺寸都要整齐,都要一致。稍微不注意,很容易出现五个角不对等,看着也就不周正了。在寒冷的冬夜里,舅舅不顾视力和身体上的疲倦,来不及喝一口白糖水,在扎好灯笼架后,又赶紧糊上由我染成的大红纸。昏暗的灯下,舅舅是那样地严谨,那样地仔细。 灯笼扎了一盏又一盏,岁月转了一圈又一圈。走进商场里,各式各样的灯笼鲜艳华丽,玲珑细致。而我却怎么也产生不出什么兴趣来。在我看来,只有舅舅扎的灯笼才最精美最珍贵。 真的,舅舅给我扎的那盏“红五星”就像一团火,一直在我心中点燃着,照耀着我从暗淡的冬夜走向明媚的春天。传统民俗灯笼是集民间传统工艺的大成,结合了竹编、糊纸、书画和彩绘等技艺,不可不谓神奇。
后来,我们全家都学会了扎灯笼,就连我上学的学费和书杂费也是靠全家扎灯笼一分一分集攒的。我们全家整夜不睡,扎到天亮,再挑到集上卖了。 我记得我们家扎灯笼共分六部走: 第一步:开竹。竹子是制作灯笼框架的主要材料,起举足轻重的作用。一般,我们会挑两三米长的干竹,竹竿要直、厚身是两大标准。 其实,开竹亦很讲究,顺着竹纹下刀乃基本原理,为避免竹竿分叉裂枝,下刀的速度不宜太快,应左右微微晃动刀背缓缓直落。如此一来,六条宽约一厘米多、大小匀称的竹篾便随大小的顺次一一得以削成。待竹篾削好后,别忘了去掉内里的竹节,毕竟这些不起眼但硬邦邦的竹节影响到接下来折篾的效果。第二步:折篾。实际上,竹篾的长短,是由所做灯笼的大小来定的。为了使折篾长短相宜,每对折一次动用尺子量一次是道必不可少的工序。此外,折篾时用的是一股巧劲,用力小了成不了形,用力大了无异于“谋杀”。折出四段长度一致的竹篾后,可大致按一个框形予以组合,接口处用砂纸蘸上浆糊粘住即可,是为灯笼框架的粗坯。其余的,均按此法操作。 第三步:扎架。把折好的一干竹篾(粗坯)拼扎起来,制成灯笼骨架,是整道工序里最关键的一个环节。通过灯笼上下台座的凹槽,利用适中的间距,可以将两个竹篾(粗坯)按圆形连接起来,各个接口同样用砂纸捆住。其余的,均按这种交叉相织的方法操作。 第四步:勾图。绘图是一门基本功,须依靠经验的积累,功力不够是做不出来的。在我看来,民俗灯笼的图案、色彩选择相当丰富,诸如传统、喜庆、和谐、热闹、吉祥、想象等景致均可用手描绘,以之增添灯笼的活力以及韵味。往往,我们先是用铅笔白描,勾勒雏形,如此一来,即使绘画过程中有误笔也可及时修改。完成这道工序后,紧跟着的是绘图、书法、上色。 第五步:糊纸。这道工序考究的是平铺的功力,力求图纸与框架达到浑然合一的效果。 第六步:上饰。想想看,假若只有一个光秃秃的灯笼头摆出来,会好看吗?为了使灯笼的形象更为饱满,我们在灯笼头下面做一些装饰(镶边)的文章是必要的,这也是画龙点睛所在。譬如彩带、仿绫纸、垂苏等,均为不错的上饰选择。惟有如此,灯笼观之赏之方才悦目。
【郭进拴原创】逮小虫
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的人,一般都学会了逮麻雀,我们鳌头人叫逮小虫。六七十年代,我们这一地方的麻雀(小虫)还是特别的多,经常是成群结队的一块飞到田野,一块儿又飞到村庄。偷吃谷子或小麦,特别是在快要收秋的时候,逮麻雀和赶麻雀可就成了农家人的一件农活了。常常要派人到田边守着,不断的吆喝,驱赶麻雀(小虫)。那时候,农民的生活水平也不高,逮着了麻雀(小虫),那可也就是口福了。
逮麻雀(小虫)的最佳时期,应该是冬天下过雪后。逮麻雀(小虫)的方法大概就跟鲁迅作品中描述的一样:扫开一块雪,在地上洒上些麦子,秕谷,小米之类的粮食。拿出一个米筛或篾筐,用一根棍子做支撑,棍子挨地的一头用绳子绑着,我们则跑到远处拉着绳子的另一头,看麻雀过来吃。看到刚好麻雀(小虫)都集中到筛子底下时,便猛拉绳子,筛子便会把麻雀罩住,然后再伸手小心翼翼的把麻雀一只只捉出来,再进行第二次捕捉。这样如此多次的捕捉,有时一天也可以捕捉到20——30只麻雀(小虫)呢。
在冬天我也曾和青现、占国一起在晚上到人家的屋檐下去掏过麻雀窝和到南窑的窑洞里登梯子上去逮过麻雀(小虫)。
那时的农村人家总是在收完红薯后把红薯的秧子或收割完谷子的谷杆都晾晒到自家的院墙上或踩楼的木料上或者猪牛栏楼上,以待晒干后 粉成饲料喂牲畜。冬天的晚上,麻雀(小虫)耐不住寒冷,纷纷躲到红薯秧子或谷草里去取暖。只要用手电筒一照,可爱的麻雀(小虫)就会一动不动,乖乖地等你抓它。有时也会收获颇丰,捉到的大、小麻雀不计其数。
我们逮麻雀的方法:布下一定量的陷阱,等麻雀落入圈套,然后一举拿获。
流程一:寻找做陷阱材料。这些生产队的打麦场边到处都是,收集来就好了,是什么呀?砖块。我们就用这些砖块搭建陷阱,在选好的搭建陷阱的地方,放上五块转,然后搭建。对了,还忘了一样东西,这东西必须要有,那就是小树棍,我们那里到处都是。我们把它收集来,做陷阱的小树棍也有了。
流程二:搭建陷阱。这可是细心加手巧的活儿,来不得半点粗心、马虎。选人不常走动的地方,把5块砖头先放好4块,放的位置,2块平行横平放,2块砖的中间空开一块砖的宽度,另外2块砖从空开的两头插入1公分横平放在地上,这样4块砖就形成包围,中间有一比1块砖横平放略小一点的空间,够了,三五只麻雀钻入觅食足足有余。还有一块砖作盖板,放在4块砖的上面,要做机关了,先把2根小树棍截成15公分长度,架起它形成“八”字,“八”的靠近的部位重叠起来,在砖头的边沿放好,放的位置在小竹棍的1公分左右,甚至半公分就够了,太长会影响机关的灵敏性,其余长度朝向4块砖围成的空穴,形成悬空 。然后用1根木棍,截成10公分长就够了,把它的两头削尖,布置机关时,把作盖板的砖头抬起一边,用10公分长的木棍顶住砖头中间边沿处,一头顶住形成“八”字形小木棍的交叉处,记住,此时动作要轻,以小木棍作为支撑,可以把盖板砖顶起,又相当灵敏,有小小的触碰,触碰到悬在砖穴上的“八”字的撇或捺,盖板砖都会扑下,严丝合缝地盖在空穴上,麻雀被囚于内,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逃脱。机关设好,一定要试几次,把灵敏性调整到最佳方可离开。
程序三:撒上引诱麻雀的的饵料。做这一步千万不要随意,撒点米就好了。这很有讲究的,最适合的是米粒或小麦粒,撒的时候,为了把麻雀引来,最后落入陷阱,要向四个不同的方向撒米粒或麦粒,以半米一粒为宜,让麻雀吃了一粒还能看到另外一粒,让它渐渐向陷阱靠拢。各个方向以陷阱为圆心撒到10到15米就可以了,陷阱的上面也就一两粒米,砖穴内有五六十粒也够了,外面千万不要多撒,能起到引诱作用就够了。
流程四:活捉落入陷阱内的麻雀。观察到作盖板用的一块砖如果是盖着的,80%有麻雀落入陷阱,走近蹲下,不要急于打开盖砖,听一听,陷阱里有东西扑棱的声音,麻雀肯定在,还不忙打开,把盖砖移开一点儿,最多一厘米,不能再大,再大麻雀会乘机逃掉,观察里面有几只麻雀,如果是好几只,你要考虑好怎样取,最好不要用手直接抓,那样也很容易逃掉。你不是带长筒袜了吗,长筒袜的口用不太硬的铁丝穿好,然后拗成方形,方形的大小要比陷阱稍大点,用一只手移盖砖,另一只手跟进,把方形的袜筒蒙上去,麻雀看到有光亮,会往外钻,正好钻入长袜筒内,等陷阱内的麻雀全部钻入袜子再打开盖砖,不要急,一急就会有麻雀趁机逃掉的,那你不是白忙乎了吗?
程序五:准备一个鸟笼。逮到麻雀,一两只抓在手里还行,再多就不行了,有长筒袜,可以把麻雀放入其中,又不会闷死,再多也不行,有七八只就放在鸟笼里。那鸟笼放二三十只不成问题,再多也不行,那就立马开杀戒,我会在麻雀还活蹦乱跳的时候,把麻雀身上的毛拔掉,放在盆内,等空闲的时候再处理。
每年每个冬天的每个晚上我们几个小朋友都要把自家或人家的院墙翻个遍,等到确信今晚无麻雀可抓时,才回家,等第二天母亲做饭时把它们放到锅中爆炒或在蒸红薯或煮饭时清蒸,香香的麻雀(小虫)肉味四处弥漫,吃完后还禁不住咂咂那油油的小嘴,真的是意犹未尽啊!现在想想,那时怎么那么残忍啊?可能是穷得没办法了,在那物质生活极度贫乏的年代,谁还有心思去保护野生动物呢。
现在好多年没有看见大群大群的麻雀了,2018年冬天在平顶山市新城区,在市政大厦后面的竹林里看见了麻雀,好兴奋了一阵子,不会是怪我们小时候把麻雀都捉怕了,赶走了不敢回来了吧。如果确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罪过罪过了啊!现在我住的湖光花园的树林里,一年四季,总不断的有麻雀来来往往。很多时候,麻雀会拐道飞到我的房子上,或站在窗子上,或立在栏杆上,紧张地朝屋里窥视一刻后,振翅飞走。
我和麻雀(小虫)的交情几十年了,当然,在最初的几年,麻雀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我记忆中对麻雀的印象是从村东大块地的谷子地开始的。村东是二百亩的大田,秋天谷子黄了,麻雀(小虫)云一样落到谷穗上啄谷粒,村子上派各家轮流到田中赶麻雀。父亲带着我们弟兄三个,到田边上拣土坷垃朝谷地中乱扔,那些刚落在谷梢的麻雀(小虫),呼啦飞起,打个旋又回到路边的树上,我们立即又把它们从树上赶到邻村去了。就这样赶了几次,我到了上学年龄。
那些年各地都很贫困,粮食本就不够人吃,麻雀来抢,自然遭到诅咒。据说早些年就与苍蝇、蚊子、老鼠、一起被列为四害之一,这比我来到这世上还早。而且那时要求在十年之内完成消灭四害的任务。幸好,人们发现麻雀除了吃粮食外,还吃害虫,就把它编回到了中性鸟类。现在回想,若是真的全部消灭了麻雀,我们的蓝天下还会有什么鸟的影子?
近二十年空中的鸟越来越少了。原因是栖息鸟的树枝越来越少、越来越稀薄。春眠早起时,唯一的鸟鸣就是叽喳的麻雀(小虫)。那种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景象没有了,有,必定是一行麻雀。那种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景象没有了,如有,也必定是麻雀。麻雀(小虫)替我们保留着对鸟的美好记忆。没有麻雀(小虫),我们连基本的唐诗也无法理解。
赶麻雀不如逮麻雀好玩。队里有一个大院,养牛马驴骡,一排溜十几个窑洞。其中三个窑洞是存放喂牲口的麦糠的。冬天的麻雀(小虫)最好钻到这几个窑洞里到麦糠中挑拣夹杂的麦粒。每当饲养员来到窑中,麻雀即呼呼飞起,有的从窑洞口抢出去,有的从他们脚下飞出去。我将一个窑洞口堵上,在外面张好网,待到麻雀进窑洞后,我就进窑洞将门关上,吆喝麻雀朝洞口飞。当然,它们进去后,就等于进了火坑。火烧的麻雀(小虫)好吃,在那个缺肉的年代诱惑我一次又一次的捕捉小虫。
冬天的晚上麻雀(小虫)也好逮,只要有手电筒就行了。秋收后的红薯秧都挂在较矮的树杈上晒,冬天用来喂羊。麻雀(小虫)就钻在干燥暖和的秧中过夜。我的手电照着它们时,它们看不到出路,乖乖就擒。用箩筐倒覆在地上木棍支起,下面放些粮食也是常用的方法,而且这办法全国流行。弹弓相比是最有玩头的,但要求射的准,我射下来的麻雀不超过十只,原因是臂力不够,石子射出去的是弧形。有的同伴手很准,我们经常在射麻雀时一不留神就把太阳射落了。
二姐夫买过一支气枪,用黄豆粒大的铅弹打麻雀正好。我玩过,我那时已经参加过军训,三点一线掌握的特别不错,十发九中。得寸进尺,我很想用气枪打下一只啄木鸟,但子弹打在啄木鸟的肚皮上,只听到砰砰的响声和扑棱扑棱翅膀扇动的声音,子弹力道不够。很长时间,我家前面的树林中就不再来啄木鸟了。
春夏之交的时候,村子里正街的一排房子的屋檐下就成了麻雀的育婴场。你从屋下走的时候,会听到嗷嗷待哺的雏雀的叫声,它们就在屋檐下的窝中等老麻雀(小虫)来送虫子。看到哪片瓦下的洞大,且有几根枯草露在外面,那里面肯定是小雀窝。我们这些家伙就好在这时候爬梯子去掏,有时是小雀,有时是雀蛋,老麻雀(小虫)会在一旁的树枝上急噪地啾啾乱叫。
现在我不逮麻雀(小虫)了。他们落在树上的时候,我会在院子中或窗子内静静地观看。这里是平顶山的新城区,在空中能看到的是少数家养的鸽子、少数季节里的蝙蝠、夏季的蚊子苍蝇、野生的蜜蜂蝴蝶。能在空中轻捷划出优美弧线的就数麻雀了。麻雀是不善飞的,麻雀的一种在庄子的笔下被无情的嘲笑过,而现在显得那么珍贵。我希望它们在飞出我的视线时是飞到云上去了,而且我一直认为,蓝天是鸟的镜子,所有的鸟在早上去你的窗口之前都去云上照过镜子。
如果哪一天醒来窗外静悄悄的,天空寂寞的空挡着;如果哪一天步入一片树林,惊不飞一只麻雀(小虫);如果在冬天光秃秃的枝头上看不到一只麻雀(小虫),这个世界将会是多么的死气沉沉啊。鸟曾经将我们的幻想带到天空,如果鸟在空中绝迹了,我想,人类的幻想应该拐头了。我说过,鸟从云上去了天堂,其实是一种幻想,而你们善意地相信。现在我也相信鸟在天外的某个星球上,正在为我们试验着气候,就像当初在地球上试验一样。
在我们庭院中的飞禽走兽中,麻雀是野生的良友。菜场上有种杀戮很不入眼,就是鹌鹑的杀法,那真是标准的活剥。鹌鹑在皮毛一把掳掉后,撂在一个筐子中堆起来时,个个在手舞足蹈地挣扎。我庆幸麻雀没有轮到这种待遇。若然,空中真的是长天一色、一览无余了。
我有一位儿时的朋友还在逮麻雀。无事的时候,他就用一种粘网捉麻雀来养。我老家的房子在村子中间,屋后是条宽河,河中无水,两边长着高大的杨树和槐树。树上常来一些稀有的麻雀,它们的身子较普通麻雀修长。也有一种山雀,羽毛是青色,也好看。朋友在树枝间用两根长竹子挑起粘网,等候麻雀入网。村东一里外的槐树林也是布网的地方。他下好网后,就点上一支烟,蹲在一旁等候。就是这种办法,逮了许多的稀有麻雀,其中的多数都送给了几个养鸟的老朋友。
我这位儿时的好朋友还有一手编笼子的绝艺。他不用竹子,就用电线中的铝条,直径2—3个毫米,能编出圆的椭圆的正方型的长方型的等市场上见到的各种笼子。而且做得精细。挂钩是买的那种啄木鸟嘴似的黄铜钩子。我们村子上几个养鸟的都有他送的笼子。他也因此收到了一瓶又一瓶的老酒。
鸟要伺候,伺候它才肯叫。朋友多在午饭后的太阳下靠在玉米秸堆上剥虫子。说是剥,因为虫子趴在秸内。如果找到外皮上的虫眼,一剥一个准。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剥。逮好了虫子,就拿手捏着一只一只的将虫子送到鸟嘴里。这个时候,他嘴里通常吹出鸟的叫声。
七十年代末,我们大队因种地的马不够,曾到大草原上去买了一次马。朋友那次也去了,到北京还停了一天,在天安门前照了相。从草原回来的时候,他带来了一对百灵鸟。这种鸟雌雄在一起最是好叫,且婉转嘹亮。临村的一个朋友死皮赖脸给要走了一只,剩下的一只再也不叫,不久便抑郁死去。那只鸟笼子后来又装了画眉。
有鸟落到我家楼下的树上的的时候,我有时想一想我儿时的好朋友。他一定在他的鸟笼子前逗着鸟玩。他的面容是开心的。满脸的皱纹除了在愁苦时编织苦相外,还能在快乐时排列成笑花,笑和苦的深度一样,多少一样,长短一样,只是弯曲的弧形不一样。我想,我不如雀。我在遥远的异乡过着饱暖的日子,在他面前露面的机会也就一年数天。不如雀,每日能献给他一批欢叫。我有时真希望他不要想起我,与鸟为伴,忘记聚散的忧乐。
我会记住这样一幅画面:在暖色的斜阳下,院中的那棵扭曲的枣树枝上,吊着高低方圆的几只鸟笼,我儿时的好朋友努着嘴吹着小曲,将一只白色的小虫递到笼子边上,麻雀(小虫)伸出头从手指间啄去。而屋后的槐树上,大批的麻雀(小虫)在欢叫着。
我很怀念我儿时的美好时光和一群欢蹦乱跳一起逮小虫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