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云南古建史,半部皆在临安城
建水是一座有趣的城市。由东门至西门不过短短三华里,便能直观洪武至宣统五百余年史迹,游人印象最深的却是西门外溥博泉边豆腐摊。
出南门不远即是越南老挝,重山阻隔兼身处天官辨方位冬官营城郭,庠序弦诵不绝,若非提示早忘了此去京师万里,极边之地。
▲建水朝阳楼〔摄影:鸿慈永祜〕
建水现存众多古建筑。城楼、学宫、书院、考棚、城隍庙、文昌宫、武庙、旗纛庙(诸葛庙)、八腊祠(北山寺)、社仓(普应寺),以及宗祠、寺观、民居、水井、路桥、陶瓷窑。几乎完整的展现了中国明清时期地方的文化、社会、生活、宗教,不惟云南,在全国范围内亦是少见的典范。
▲建水纳楼司署〔摄影:卢维前〕
古人学习、起居、生活、从业、祭祀、娱乐的空间——古代建筑,丰富而集中,这就是建水的古建筑。
文 庙
更准确的称呼是“学宫”,因其除了祭祀孔子的“圣庙”还包括临安府学、建水县学(建水州学),某些时期元江府学(北学)也在其内。
▲建水文庙.洙泗渊源枋〔摄影:蛮书〕
建水文庙最惹眼的或许是太和元气枋北面纵深三百余米的泮池,真可谓学海。以致忽略了洙泗渊源枋后的重重殿庭,及东西两侧府学、县学讲堂。虽然,文星阁、尊经阁、忠孝节义祠、府县两学的大门和仪门早年毁废,其余的殿、阁、门、枋俱在,规制严整,宏敞巨丽甲于列郡。
▲建水文庙的泮池〔摄影:卢维前〕
一方面,庙、学主要建筑留存至今,使之成为云南省内最完整的古建筑群,同时是国内现存规模最大的地方文庙。
另一方面,附属文物诸如碑刻、木雕、石雕、铜作大致完好,元明清时期的文献记录基本详备,非常难得。
▲建水文庙全景图〔摄影:鸿慈永祜〕
建水文庙元代始建,明清两代屡拓修重建。及至清宣统三年(1911)春仍在庙内举行了二贤祠重建的上梁仪式。而此前光绪三十一年(1905)朝廷就已下令自丙午(1906)科停止科举考试。文庙在古代的最后一次大规模重修,映照出部分旧知识分子在革命风起云涌时的愚顽不灵。
文庙比之佛寺道观,建筑的外观形式和内部构造基本相同,但有一点差异较大。明清时期的佛寺道观因为信众阶级下沉,由山门至正殿或多或少增加几重殿堂,小型寺观则将山门与殿合并,以提供更多祈福空间(接受赞助的机会)。
▲建水文庙古乐表演〔摄影:卢维前〕
而文庙,首先是对孔子时代及孔子以求之周礼的复古,其次,文庙由朝廷及地方政府公办支持无需考虑如何维持,文庙建筑群的仪式空间远绍两周。
建水文庙因门枋保留特别齐全,沿古代的参拜路线行进更能感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由太和元气枋,绕泮池过礼门枋,经洙泗渊源枋、杏坛,穿棂星门入大成门,走完五百多米的参道才来到大成殿(先师殿)前。
论单体建筑,建水文庙内任一座殿阁在省内文庙尚且称不上最早、最大、最高;论建筑群,却如《泮水》之章,采芹始献琛止,是国内惟二的体验。
指 林 寺
文庙为读书讲学、祭祀先师的空间,指林寺则是僧俗四众焚香礼佛的场所。指林寺现存正殿及殿前牌坊,鼎盛时期有山门、双塔、天王殿、东配地藏殿、西配轮藏殿、正殿、准提阁、僧寮之类。
▲建水指林寺·正殿〔摄影:蛮书〕
正殿通面阔五间通进深八椽、重檐歇山,柱网与柱间设腰串的方式与剑川兴教寺正殿相似。
在礼佛空间内,壁画除了表达特定主题,其氛围则令信众生起信心。指林寺正殿仅三铺壁画遗留至今,绘于腰串与阑额之间。
内墙西壁心间,设色,榜题“南无三十二观音应遍尘刹界”“奉为法界有情等敬造”,表现观世音菩萨“辟支佛身”“居士身”“转轮王身”等三十二应身,“奉为法界……”同见于张胜温《梵像卷》,大概来自于华严思想。
外墙南壁东次间,白描,佛衣、璎珞涂黄,中尊菩萨装,跏趺坐,双手定印,莲花座下画孔雀,此铺应是“佛母大孔雀明王佛会”。
▲建水指林寺·壁画,藏于建水县博物馆〔摄影:渔夫〕
外墙南壁西次间,白描,过去多认为是“说法图”或“礼佛供养图”,这一看法有误,有必要更正。
中尊着偏袒式袈裟,跏趺坐,左手持八辐金轮,右手无畏印,图像学上符合炽盛光如来。左右侍从,当是九曜二十八宿等;如牛首人身者,即牛宿。因此,外壁南墙西次间壁画应定名为“炽盛光如来佛会”。
▲建水指林寺·壁画,藏于建水县博物馆〔摄影:渔夫〕
炽盛光佛信仰,盛唐以后盛行,宋元尤甚,明清不绝。指林寺一铺,构图类似于说法图,知其粉本不至于太早。炽盛光佛与佛母大孔雀明王组合,在云南除了建水指林寺还有剑川兴教寺(1415)、丽江白沙琉璃殿(1417)。
指林寺、兴教寺、琉璃殿为同时期的建筑(及壁画),约可推测炽盛光如来信仰在当时云南的流行情况,部分窥见明初云南士民的心理活动。
如果推测不误,早已不存的指林寺正殿外墙南壁明间壁画,很可能是“药师琉璃光如来佛会”,与佛母大孔雀明王佛会、炽盛光如来佛会共同表达“消灾除厄”。
遗憾的是,正殿其他位置壁画早已湮灭,无缘得见。
土 主 庙
土主庙在阜安门内,只有前殿是明正统年间(1436-1449)遗构,其余门殿清、当代重建。
▲建水土主庙·前殿〔摄影:蛮书〕
土主庙前殿是一座可爱的小建筑,通面阔三间通进深六椽,单檐歇山顶;殿身仅一间,周匝回廊。其规模、设计与大理金镑寺漂来阁(1425)相若。
殿内装设天花板,内秀其中,独具匠心,相比漂来阁精致许多。前殿存留至今的早期彩画,则是云南古建筑色彩极珍贵的实物例证。
旧方志关于土主庙记载较为简略,只提及山门前有石人石马,内奉白衣神。白衣神者,或白衣大士即观世音菩萨;或转轮王,在云南多半是摩诃罗嵯(隆舜)。隆舜死于臣下弑君篡位。配置石人石马,意在安慰英灵以免为厉祸害。
▲建水土主庙〔摄影:渔夫〕
历史上建水土主庙的供奉对象很可能就是南诏隆舜,从最初的祈求不要危害地方进而被视作本境怙主再到县城隍存在一个过程。
由于供奉对象具有一定特殊性,土主庙在建设投资过程中较少官方参与,其建筑带有更多地方风格。正方的平面形式(面阔与进深相等),斗拱带有的“井干架”色彩及内跳加铺手法,殿身一间周匝回廊,均是明代云南小型殿堂的经典做法。
有意思的是,地方官和儒生并不因“土主”未被列入国家祀典而斥其“淫祀”乃至拆毁庙宇,反而将之纳入地方祭祀系统,春秋两季由官方派员致礼。
当然,这为朝廷所默许,体现了明清帝国“因俗而治”在政策上有灵活变通处理。
玉 皇 阁
指林寺属于佛陀的空间,土主庙植根于地方俗祀,桂林街玉皇阁是天尊的神域。
同在一城的三座建筑分别对应明代早、中、晚期,如果建立云南古建筑的年代类型体系,三者正是能排除地方做法影响的标准器。
另外,建水还有建于明初的朝阳楼,全省的明代木建筑全部可圈入以朝阳楼始玉皇阁终的年代区间(1389-1655)。
因为地震兵燹回禄等灾,云南早期(明代)木建筑幸存至今者五、六十座(具体数字仍待深究),单独之一都很宝贵;建水竟集齐明代早中晚期四座于三华里内,何况还有清代及近代的众多优秀建筑。
设或著云南古代建筑史,半部写建水古建筑亦止据实言之,并不过分。
▲建水玉皇阁·前殿〔摄影:蛮书〕
玉皇阁前殿始建于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以后,1647年即因战乱焚毁,南明永历九年(清顺治十二年,1655)又予重建,清雍正八年(1730)重修。
前殿营造见证了十七世纪明亡清兴的社会动荡。以1644年顺治帝定都北京为准,它已经算清初木构,一者当时云南用永历年号,最主要的其建设仍由明季匠师完成,故视之为明末建筑。
玉皇阁前殿祀昊天上帝(玉皇大帝),俗称“凌霄殿”。
室内只有四根金柱,不做天花板(未见井口枋榫卯痕迹),又因为重檐歇山高近二十米,前后金柱向前、后各移一架,殿身虽仅三间,空间显得十分高敞。天覆地载,穹窿然也。
玉皇阁曾作为粮站,造像早已不存,但从省内现存的古代道教神像来看,早年是在殿中间稍靠后位置建极高之须弥座以奉上帝、金童、玉女。
由地面遗留拜石位置推测,古代信众焚香祝祷,烟雾中仰视高高在上的天尊惟得见折槛,神人沟通惟借助法师。这或许就是前殿建造者希望营造的礼拜空间。
前殿月台前端,有牌坊残迹(近年维修前殿时已重建牌坊)。这一布局可能来自于对神仙宫殿的天门(天阙)模仿。
指林寺大殿前“第一山”牌坊,通海秀山涌金寺正殿前三座牌坊,实际上是道教仪式空间对佛教寺院的影响。
▲玉皇阁前殿.斗拱〔摄影:蛮书〕
▲建水东井.重修碑记〔摄影:蛮书〕
▲太原天龙山石窟1#仿木构窟檐〔摄影:蛮书〕
在云南尚可见到另一例,即建于清康熙初年的石屏县文庙大成殿。云南早期木建筑遗存不多,如今无从推断玉皇阁前殿的斗拱加工方式与北朝有何渊源,只能肯定曾流行于明末清初的故临安府地区。
尽管搞不清楚其何所来,参观时留心观察此等小细节也是趣事。
宗 祠
建水现存宗祠不少。列入各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就有朱氏宗祠(朱家花园)、张氏宗祠(团山)、普氏宗祠(纳楼茶甸副长官司)、黄氏宗祠、钟氏宗祠等,与通海、石屏等故临安府所属州县的宗祠,共同构成云南宗祠建筑遗存最多的地区,是滇东南极有特色的文化景观。
宗祠者,祖宗所居,报本返始,一家一姓之庙。按常理,宗祠部分代表着守旧。有趣的是,建水不少宗祠因修建时间较晚(晚清民国),从建筑本身看到的却是“礼崩乐坏”。
通常来说,后期的宗祠建筑群,应该是两进院落,依次门屋、享堂、寝堂,门、堂均只平层、三间且台阶三级;严格说,庶人立庙已是江河日下的表征,晚明以来宗祠成风,姑且不论。
▲建水黄氏宗祠〔摄影:蛮书〕
坐落城西新房村的黄氏宗祠,平面布置为“横三纵二”共六个天井,第一进横向以透空花墙间隔,第二进横向以月亮门交通;门屋断檐升箭歇山顶,高度与两层楼无异。认真追究有“逾制”之嫌。
▲建水朱氏宗祠(朱家花园)〔摄影:蛮书〕
朱家花园内的朱氏宗祠亦是超规格建筑。中轴线上,依序为水榭乐台、水池、华堂、怀远厅;其中华堂五间,怀远厅为“工字厅”形式,前三间,连廊三间,后五间。华堂为“享”,怀远厅为“寝”。
朱氏宗祠于清宣统二年(1910)完工,按当时朱家的身份,堂、寝各五间并不合适。
朱氏宗祠的“超标”,为现代留下堪称精品的古建筑。享堂正对戏台,在需要保持肃穆的祖宗神居所,增添不少世俗烟火,包涵有邀请祖先和子孙共同娱乐的意义。
享堂卷棚歇山顶,前照方池,明显是借鉴园林的做法,秀丽典雅,别开生面。
民国二十四年(1935),普氏宗祠落成。宗祠享堂、寝堂各三间。惟祠门采用时髦“洋样”,为水泥制牌坊。列祖列宗的领地新风席卷,意味着古代社会根基动摇,新时代即将到来。
水 井
建水古井不少,也常见于文学家歌咏。访遍古井是一种兴趣,从其他角度观察又使水井相关的历史更加丰富。井有井神,神必有祀;建水城内外井极多,龙王的“水晶宫”因之数量庞大,龙王家族很可能是拥有庙宇最多的神明。
极小的水晶宫,只有一方刻石;稍大,在井旁建一砖构小室;再大,有小殿一间。
最大的龙王庙,似乎是大坂井,歇山顶正殿三间,前接歇山卷棚顶献殿三间,建于清同治年间(1862-1875)。
▲建水溥博泉〔摄影:卢维前〕
大坂井为俗称,官名“溥博泉”;溥博者,直白曰大。散落县域的龙王石刻、仿木构“水晶宫”、井神庙等,以及水井本身,都是建水古建筑(及附属文物)的重要组成。
▲建水东井.重修碑记〔摄影:蛮书〕
奎 阁
▲建水溥博泉井神庙〔摄影:蛮书〕
虽年深代久,惠历土城并非全无迹可寻。东门外有东井,创自建城之初,明嘉靖十四年(1522)、清乾隆十六年(1751)重修。
燃灯寺街清真寺始建于元代。因东井、清真寺必在当时城中或附近,可知元代及更早的土城即约以马市街为中心,迎恩桥(大石桥)之西,与明清府城东北城墙紧邻。
援引其他现存的南诏至元时期云南城镇遗址数据,惠历-建水土城方围约在一百五十步至三百步之间(以唐尺计),较临安府城卑小。由东井引论出故惠历城址,实为观察建水古井意外之得。
陶 瓷 窑
云南在元代之前并未掌握制瓷技术。现代的考古发现,知道南诏大理国时代会烧造凤首壶、行炉之类仿照唐代中原瓷器的上釉陶器,没有一件土产的瓷器。
约在元末明初,云南工匠开始烧造瓷器,最早的一批本地瓷窑就包括建水窑。明代以后,建水窑几经起伏,清后期至今,紫陶名闻四方。
碗窑村之上,旧名五龙山,形胜处建一小庙,祀五显神。庙前即龙窑。
旧时烧窑,火候等各种因素不易控制,出窑成功与否全凭运气。在古人,自然会寄望于神灵,故建庙祭祀窑神。
如果论建筑本体,五显庙在建水当地不算特别突出,很长时期只以碑刻为人注意。今天看来,窑神庙(五显庙)与龙窑构成较完整的生产-祭祀空间,为现代理解古代无处不建神庙提供了范例。
奎 阁
灶君寺街尽头,一座敦实庄严的两层三檐楼阁当街屹立。楼身三间,底层只留中间作为孔道,左右两间土墙封闭,四面披檐;上层断檐升箭形式,歇山顶。楼重建于清同治二年至十年间(1863-1871),时任临安知府叶燦章题名“珂里楼”。
珂里楼为过街楼,楼上供奉奎星,行人出入便等同祭拜奎星。过街楼的先型,可能来自于元代的过街塔,塔下穿过如与绕塔礼佛一般;不过,也可能与更早的唐代在城楼供奉毗沙门天王的做法有渊源。
清代,过街楼供奉奎星,建于大路作为进入村镇的门楼在云南极为常见。三迤诸多过街楼中,若论建筑多一分灵动则显轻佻,增一分沉稳便嫌笨拙,比例适当、造型协调,建水珂里楼无出其右者。
曲江界阁坐落于桥头镇曲江河北岸,重建于清光绪五年(1879)。楼三层,底层平面正方,二、三层逐层内收为平明正六边形。底层为庙宇之戏台,上层供奉奎星;又因楼临曲江,并可用作观察水势,预防洪涝(锁水阁)。
因之,一座楼阁兼具娱乐、祭祀、警戒多种用途。界阁建筑美观,更值称道的是其结构,经历1970年通海-曲江大地震而不隳,临安木匠的技艺非常优秀。
珂里楼、界阁,均重建于同治光绪年间。当时云南,从战乱中逐渐恢复,古人又忙着投入无止尽的拜神活动中,云南现存的古代庙宇大部分即此期间重建。
从今天视角,晚清时代的人蛮值得同情,重修了如此之多的奎阁,包括双龙桥桥阁,十几年后却接到停办丙午科的诏令,奎星祭祀变得不再重要。
奎阁不仅为敬神之所,在古代同样是景观建筑,建设时大多通盘考虑山川地貌,成为自然景观中的精致点缀;这是现代更为注重的方面。
民 居
人活动的空间即可称为建筑。学宫、书院、佛寺、道观、宗祠、作坊等各是读书、祭祀、从业的场所。
人所起居依止,事实上更重要的是住宅,真正属于人的领域。家宅之内,人可凭其喜好,装饰装点自己的空间,提高生活质量。
生活质量的提高,在古人有两种手段。
其一是更广阔的庭院、更繁多的房屋、更奢华的装修、更名贵的家具。朱家因此不吝工本,叠山理水,雕梁画栋,耗时三十余年建豪奢私宅,也是云南现存最大的古代私家住宅和园林。
其二便是为住宅赋予吉祥寓意。朱家花园、任何一座建水民居,四季嘉木,八仙法宝,瑞兽凤鸟之类,成为雕刻及装饰的主题。常见如封侯挂印、双凤朝阳、连升三级、五福临门、六合同春、食禄万钟喜上眉梢、花开富贵、鱼跃龙门等等,迎祥祈福辟邪。
清后期的民居,彩画开窗,内隽诗文,为一时风尚。
建水民居内有不少木雕石雕为狮、象,源于文殊、普贤菩萨,不见得每座住宅的主人都能知其所来。
临安府在历史上曾为南掌等国及车里等地土司贡象通道,工匠对大象形态和生活习性较熟悉,相比照犬画狮,大象雕刻通常有较高水准。
不止民居,学宫、寺观、桥梁,一切当地工匠可以用上雕刻绘画技艺之处,不难发现大象身影,寻找建水大象亦得观赏古建筑之趣。
桥 梁
建水古桥数量之多,据说为滇省冠,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石拱桥。
云南最早的石拱桥建于元初,根据当时记录是由中原北方地区传入的技术;至清季,云南石拱桥的建桥技艺较接近北方而非江南东南,肇始于斯。
在此之前的云南桥梁,传世文献记载和图画形象多为木板桥(小型桥梁可能为石板桥)和更古老的索桥,这是云南地名多“板桥”的原因。
明初,坐落东门外的迎恩桥从木板桥改建为石拱桥(大石桥),此后不断涌现,至清末石拱桥就有近百座。
相比木板桥,石拱桥坚固耐用,但在技术上有一定要求,工费相对较贵。石拱桥多寡,去除地理因素,直接反映了地区的经济实力和技术水平。对于在个旧经营矿产的建水籍“厂商”来说,财力不是大问题,修路架桥是回报乡梓、赢取名声的善举。
长期训练,建水的石拱桥在清代中后期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久富盛名的双龙桥、天缘桥、乡会桥都建于此时期。
双龙桥首先引起注意的是重建于清光绪二十二年岁末(1897年元月)桥中部的奎阁,由两岸建水籍“个旧厂商”施造,三层三檐四十七脊,正、侧、斜面所见,飞鸟踊跃,檐牙高啄,是中国古代建筑末期的木楼阁精品。
双龙桥非一时建成。乾隆年间,在泸江上建三孔石拱桥;道光六年(1826),塌冲河改道,在此处汇入泸江,这是“双龙”一名的来历。河面加阔,不得不在南面续修十四孔石拱桥,道光十九年(1839)完工。
建水及其周边县市,民间向来喜好官名之外另取小名;譬如双龙桥有两座,一在城西南,一在曲江驿,俗称“十七孔桥”绝不会混淆。
官名“天缘桥”者,小名“仙人桥”,所谓天缘即遇仙。雍正六年(1728)中秋,桥落成,时任临安知府栗尔璋题名“天缘”;雍正年间,重修临安府学宫即是栗知府的一大政绩。
天缘桥跨泸江河,因河面较窄且不致过多占用农田,为兼顾河上行船桅杆通过和桥面畜力车上下坡度在安全范围,工匠于是精心设计出“展线”,成为少有的平面如“S”的单孔石拱桥。
天缘桥南面的碑亭,全以石构,为云南非常罕见的石仿木构房屋(石窟寺以外),然而桥本身过于优秀,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建筑景观。
天缘桥上的桥神殿(石刻仿木构小神龛),双龙桥等桥梁也有类似小龛,还有些则在桥头建一极简陋的“小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空间。
桥神似乎无形无象;龛顶悬铁钩,原来应该悬着挂宝剑宝刀,小龛正中放一古怪石头,金银纸、鸡血之类遍贴于石头、神龛,与其说祭祀桥神,毋宁认为是镇压邪祟妖龙,保佑过往平安、洪涝勿侵。
迷信的效果有限,如民国三十年前后泸江泛滥,双龙桥北桥阁即毁于洪水。春分前后,建水当地有“踩桥会”,念经祈福以外,多半也有社交作用,所谓“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一座桥梁,基本的交通设施以外,同时是祭祀、社交场所。建水将古老传统顽强的保留至今,为现代了解过去提供了观察窗。
何谓活着的古城?这就是。
古城的一切自然生长,绝不造作。建水的古建筑丰富,不完全指建筑的年代连贯、类型多样,也指这些古建筑空间内承载的人的经行举止,展现了数个世纪以来的真实生活,是关于古代云南乃至古代中国的历史记忆。
实生活,是关于古代云南乃至古代中国的历史记忆。
生活,是关于古代云南乃至古代中国的历史记忆。
实生活,是关于古代云南乃至古代中国的历史记忆。
实生活,是关于古代云南乃至古代中国的历史记忆。
生活,是关于古代云南乃至古代中国的历史记忆。
实生活,是关于古代云南乃至古代中国的历史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