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往事

近期，三部电影霸屏，其中一部，名为《攀登者》。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人们对这部电影评价不一，有叫好，也有吐槽，这很正常。对我而言，看完电影，忆起那么多登山的往事，也算观有所得。

一

家乡有座小山，不大，不高，小巧玲珑，因形似农家蒸饭用的饭甄，当地人称为“饭甄山”。我会走路后登的第一座山，就是饭甄山。

记得还是小学时代，一天闲来无事，我和几个小伙伴相约爬饭甄山。从村里走去，行了五六公里方到山脚，已经略感疲惫，看那山便觉高大不已。那时没有修筑专门的登山台阶，一路上山，披荆斩棘，连滚带爬。爬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到山顶。

屹立山顶，目视所及，给了我极大的心理震撼。在一个视野狭窄的少年眼中，平时都是平视和仰视，突然之间以俯视的角度看待一切，大山踩在脚下，村镇尽收眼底，颇有鹤立鸡群之感，一股豪迈之气喷涌而出。

山再高，人也能站上去。这是一个少年对“山高人为峰”的直接观感。

二

去东北，最大的心愿就是登上长白山，一堵天池的芳容。

长白山形成于1200万年前，主峰白云峰海拔2691米，是东北第一高峰，天池南北长4.4千米，东西宽3.4千米，平均水深200多米，蓄水量达20亿立方米。天池像一块瑰丽的宝玉，镶嵌在雄伟的群峰之中。对于天池，史书早有记载。清康熙十六年（1677年）内大臣武穆纳奉谕旨登长白山，在给皇帝的奏折上，对长白山描述如下：“山顶有池，五峰绕，临水而立，碧水澄清，池畔无草。”

横亘在登山者面前的，永远是一级一级的台阶。仰望山顶，近在眼前，总以为很快到达，然而走了许久，山顶还遥遥不可及。越近山顶，体力消耗越大，每迈一步，双脚都微微打颤。但是怀着美好的期待，我一步一个台阶，终于登上了山顶。

俯首望去，所有的疲惫一扫而光，天池就像梦中的情人，娉娉袅袅出现在面前。她文静，她恬淡，她波澜不惊，她晶莹剔透，她五彩斑斓，她清新脱俗……总之，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辞藻去形容她。

阳光掠过云端，群峰倒映在水面，长白山和天池好像正在讲述一个梦幻深沉的寓言。也许，没有人能走进她的梦幻，没有人能读懂她的寓言，但她会一直讲述下去，直到沧海桑田。

三

有一次，去济南出差，完成工作后，与同伴相约登泰山。

一说起泰山，就想起“五岳独尊”的大气，就想起“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的视野，就想起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迈，就想起李健吾散文《雨中登泰山》的意境，不禁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怎奈临行前接一电话，单位有急事需即刻赶回，只得放弃这次登临。回程时，坐火车恰好经过泰山脚下，看着满目青翠群峰耸立，远远遥望，思之念之。

过而不登泰山，像是欠下一笔巨大的债，心中黯然悻然，只有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四

让人望而生畏的，是高原的山。

虽然还未亲历西藏，但青海一游，也算是在世界屋脊上走了一遭。那天，乘坐的汽车不停地爬坡，开过一个山垭口后，高原反应忽然造访，晕沉沉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一问司机，才知道海拔已超过3900米。

双脚软绵，如踩在棉花上一般，有劲无处使，有力发不出。不要说爬山了，就是在平地走走，都觉异常难行。可以想象，要征服海拔8848米的珠穆朗玛峰，是何等的艰难！

电影《攀登者》讲述的，就是中国人探险珠峰的壮烈历史。高度缺氧的环境，极其恶劣的气候，捉襟见肘的后勤保障，都不能阻挡中国人勇攀高峰的决心和意志。北凌绝顶，不仅宣告中国人登上了属于自己的高峰，还留下了荫庇后人的“中国梯”。

少数人登上了峰顶，大多数人则是梯子。也许，这就是攀登者的情怀。

五

记忆最为深刻的，是和母亲一起登灵山。

那天，带着母亲游灵山，本有索道直达半山栈道，却遇上维修停运。当地人告知，徒步攀爬上去，至少要两小时，而且很累。我们都打了退堂鼓，没想到年迈体弱的母亲却大手一挥：“爬上去！”

母亲告诉我们登山的诀窍——上山要躬，下山要挺。上山躬身，体重前移，借着前倾惯性上山，省劲；下山挺身，体重后移，适当减轻脚上重力，防摔。母亲说，是路，总有尽头，是山，总有顶峰，只要坚持，就能到达。她还说，登山要悠着点，宜慢不宜快，一味图快，容易力竭，小步不停，方能持久。

没想到，一辈子都没怎么爬过高山的母亲，竟然能有这么精妙的总结。历经酸甜苦辣，这是生活给予她的智慧。

山高路陡峭，登上灵山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竟然轻松地征服了它。其间，有“山重水复疑无路”的困顿，更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喜悦，途中的风景，是坐索道上山体会不到的。

写到最后，不由想起杨万里的那首《过松源晨炊漆公店》：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

人生如登山。我们每个人，都是攀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