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的诧异

103室有点儿神秘，有点儿悠闲，又有点高贵。别的房子得一年不休地伺候着主人，门窗、灯光、水管、地板，哪个敢稍有懈怠？虽然有着和101、102一般的门牌和窗户什么的，但103享受的待遇完全等同宾馆套房，甚至于别墅。

当然，作为房子，它也有那么点儿孤独。

除了偶尔几个朋友雀喧鸠聚的麻将席外，房子的主人只有度度寒假的一对中年夫妇，终年少见踪影的独女，还有银丝满头的老太。作为一间房子，它一年中拥有的也唯有少得可怜的几天的热闹和欢乐。当别的房子都羡慕它的清静舒适时，它却会自怜自艾地伤起心来。尤其在雨丝绵绵的阴郁日子里，到处灰蒙蒙、冷清清一片，仿佛世界上唯有它和那不停不歇的雨一样，它觉得自己的耳朵和眼睛都发霉了。

但是，对它来说，这个春天是特别的。

说不上快乐和难过，已经超过往年足足二十多天了，主人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并且以前少见的独女和老太，也格外勤快地来访问它，叫它感到尤其得异常又莫名的快乐。它可不是那种轻易表白自己心情的房子，它成熟、稳重，有着丰富的经历，门前的电线、楼下的大树，和它比可都算是晚辈。就连不时啁啾的鸟儿，光听声音它也就知道那是哪家的哪代。

然而，叫它诧异的是。分明的它听到女主人对独女悄悄说过要去旅游什么的，还要带上老太。竟就在这样一个事业和学业都忙碌的季节，在这样一个万物都开始谋略、奋争、拼搏的一年的开头。

它熟悉那老太，她是最善待它的一个了，虽然不在夜晚时伴它看星星赏月亮，却常常在白天躬身为它擦拭染尘的地板，常常在白天为它清理攒了几天的垃圾，常常在白天为它整理和布置杂乱的桌椅板凳……而它就那么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老太的背更弯了，腰更硬了，发更稀了……说不上是什么一种感觉，它隐约以为自己和老太很相似。

最近，家里多了一些气味，炉灶上总不停地忙碌着什么，蒸汽腾腾地往天花板冒，都快蒸疼了它的眼睛了。那之后，总倒出许多棕黑色的水，满满的一大盆地盛着。垃圾桶中也倒入了更多的棕黑色的渣滓，向空气中熏着叫人不安的味道。老太这些天早上都要来，不知怎的，她的脚步竟是颤巍巍地抖个不停，刚入门时又是那么呼哧呼哧地喘个不停。然后是照例地皱着眉头叹着气，一口一口把棕黑色的水咕嘟咕嘟往嘴里倒，她的脸随着水的灌注走了形，耳朵完全耷拉了下来，眼神都快要熄灭了……

它有些担心地看着，想着，跟着心也渐渐地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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