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传：16.结婚是件大事儿
上文书说到，达尔文回航英国。有听众给我留言，说顺序有问题。应该是先到毛里求斯再到南非。我查看了一下，的确是我说的顺序反了，特此更正。实在是不好意思，谢谢这两位热心而且细心的听众。套用卓老板的话，知识这东西就需要不断的核实与订正，特别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知识！
达尔文可算回到了英国，从船上下来以后，先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下来。然后马上回家，这些年在船上颠簸了好几年。晕船就一直折磨着达尔文。下了地面一时还不适应，现在又开始晕地面了。像脚踩着棉花一样。赶紧叫了一辆马车回家。他家到港口还有好远呢。到了家附近天色晚了，他也不打算大半夜的惊动家人，就在镇上找了个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回到了家里。老爸一看儿子回来，那是相当高兴啊。对着家人就喊啊，看啊！这孩子长大了，成熟了，连头型都变了。后边达尔文的一群姐妹们围上来了，当然也都很开心。老爸你说话也太夸张了吧，这头型能变吗？5年前是圆的，现在变三角的了？这不是一点没变吗！达尔文的长相当然没什么大变化。但是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离家前不过是个大孩子，总是无忧无虑的。现在已经是一个经历了雨雪风霜，经受过考验的成年人了。达尔文已经成了一个能够自己提出许多问题的，并且一一解决的学者，有着敏锐而有细致的洞察力。
达尔文好好的休息了几天，就开始整理自己这几年来的资料。他有一系列的计划，首先是有关贝格尔号航行的报告。还有一系列关于地质学的著作，比如《火山岛的地质》，去了那么多火山岛，还亲眼见过火山爆发，不写本专著对不住自己啊。《南美洲的地质》也要写，毕竟他是沿着科迪勒拉山系走了一趟嘛！《珊瑚礁的理论》也要写，要让大家了解一下岸礁、堡礁、环礁的关系。珊瑚礁跟火山有什么关系。这要写的书就一大堆呢。加拉帕戈斯群岛上的稀奇古怪的物种你写不写呢，自然也少不了对吧。还有一路上写的《旅行日记》也要出版发行吧。
他还有大量的标本要拿到剑桥去，先前寄给汉斯罗一大堆的标本，也要集中到剑桥。因为剑桥的学者特别多啊，好多研究鸟类的博物学家、研究花花草草的、研究化石的。达尔文还有一千多个标本没有剥制。只是做了防腐处理。找各大博物馆收藏吧，人家还不收。一个个的标本还要分类鉴定。只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草，这是什么兽，那是什么鸟。你叫达尔文一个人干，他怎么忙得过来了啊。况且他也不是样样精通。有汉斯罗在剑桥坐镇，动用各种关系找各路权威专家给分析鉴定。欧文倒是对南美的哺乳动物特别感兴趣。格兰特对珊瑚感兴趣。达尔文在潘帕斯草原挖出来的大型哺乳动物的化石就交给了皇家外科医学院博物馆收藏。他们那儿不是有个骨骼化石标本库嘛。
莱伊尔
有一个人迫不及待的就要见到达尔文。谁啊？莱伊尔。达尔文还没回来的时候，这个莱伊尔就开始盼着见到达尔文。为啥呢？知音啊！汉斯罗在开会的时候，把达尔文写给他的信透露出来了，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他是怎么想的。当时就引起了莱伊尔极大的关注。现在支持他《地质学原理》的人没几个，达尔文就是其中之一。这是“铁粉”啊。况且达尔文环球航行走了一路了。所见所闻都对丰富和发展自己的地质理论有很大的益处啊。
莱伊尔写信请达尔文到家里做客，达尔文是莱伊尔的粉丝啊，当然乐意去啦。于是，莱伊尔在家里接待了达尔文。显得特别热情。两个人一见如故，成了一辈子的好朋友。汉斯罗和莱伊尔前后帮着达尔文四处奔走。英国财政部批了1000英镑费用。资助他出版一部《贝格尔航海动物学》。这算是有了官方背景了。最后这部书分了5卷：
第一卷《哺乳动物化石》这是欧文执笔；
第二卷《哺乳动物》沃特豪斯执笔
第三卷《鸟类》古尔德执笔
第四卷《鱼类》詹宁斯执笔
第五卷《爬行类》贝尔执笔。
这些书都是名家出手啊，果然是大不一样。1839年到1943年之间陆续的这些书都出版了。
《贝格尔号航海动物学》
达尔文在剑桥住了好长时间，但是他发现，自己应酬越来越多，宴会越来语多了。这颇有点虚度光阴的意思，这让达尔文觉得不能这么在剑桥待下去了。他搬家去了伦敦，这期间主要是在写他的一本新书叫做《一个博物学家的日记》。我们讲述的他环球航行的经历，主要就是从这本书来的，他主要写的是对访问地的风土人情，动物的生活方式还有地质状况。他没有按照航行路线去写。因为在南美洲海岸线上他们走了太多的回头路。拜访火地岛就有好多次。因此达尔文全都合并起来写了。
达尔文写书的速度很快，这倒不是他手脚麻利，而是因为他在航行途中就在整理他的日记。现在不用花太大的力气，等稿子送去排版了，他画的那些插图需要雕版才能印刷。因此这个过程很长很慢，哪像现在indesign里面把文件图片拽进去就行了。不过达尔文看到印刷校样的时候，心里别提多开心了。自己写的文章变成印刷的，感觉好极了。哦！怎么还有错字啊。达尔文就像吞了一个苍蝇一样难受。好在是校对稿，注明修改也就是了。
就在伦敦的这些日子，达尔文出席了各种各样的讲座，在南美洲你碰上一场大地震。你总要说说吧，英国很少有地震，人家大部分英国人没经历过。这个报告得到了地质学界的好评。好评归好评啊，达尔文的身体不行了。怎么地呢？达尔文出现了消化不良、头晕眼花和易受刺激的毛病。达尔文的毛病伴随了他一辈子。连续40几年，天天基本上都这样。着是遭了多大的罪啊。现在无数的史学家医学家为达尔文隔空会诊啊。又说他心理有问题的，也有说他砷中毒的。那年头的确是有的药品里面含有砷。一旦砷中毒，那可麻烦了，只会越来越重，当然现在可以用排毒来治疗。可是达尔文的毛病时好时坏，并不是一路坏下去。有人说他在南美感染了寄生虫叫做“锥形虫”。这当然也有可能。我们说过啊，他在途中不是大病了一场吗。后来有人说他是“乳糖不耐受”。当时没人知道存在这种病。他是少有的成年以后，突然变得乳糖不耐受的欧洲人。所以你看这一切症状都是过敏反应。也有人说他是克罗恩病，后来达尔文受的那个罪就别提了。各路大夫什么偏方都用了，没辙。达尔文也就不得不在家静养，不出门了。
特纳，泰晤士河上的滑铁卢桥，1830-1835，收藏于英国泰特美术馆
桥在哪里？
根本看不到！这简直是在描绘伦敦的雾霾
达尔文的身体不好，需要在家静养倒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与别人联系不得不通过书信往来。这样就留下了一万多封白纸黑字的信件，这些都是非常宝贵的文字材料。要搁现在，那就只能去翻聊天记录了。反正达尔文在伦敦的这段日子，过的尤其不舒坦，简直是雪上加霜啊。为啥呢？当然是因为伦敦的大雾啊！1840年前后，伦敦可不是个宜居的城市，受到家庭和工业燃煤烟尘的污染，人们咳出的唾液都是黑色的。成千上万的烟囱制造了城市浓浓的黑烟。“大烟雾”迅速变成“大窒息”，伦敦慢慢地被浓雾环绕。周围污水横流，根本没有像样的下水道系统。时不时还爆发肠道传染病。所以达尔文再也扛不住了，赶紧找地方修养一阵子吧。
到外地去旅行了一阵子，慢慢的身体好些了。到舅舅家里拜访的时候，还碰到了一大群的表姐妹，他们听说达尔文经历了环球航行，都缠着他讲故事。达尔文不知道在多少场合讲过多少次了，他自己都讲的有点烦了。没办法啊，亲戚太多，又是一帮子叽叽喳喳的女生，讲就讲吧。大家听得还挺有兴趣的，有个女孩子听得特别有兴趣，这是后话按下不表。就在这一阶段内，达尔文开始写物种进化方面的笔记。这东西不是拿来发表的，只是每天把自己的思考记录下来，省得将来忘了。他现在跟莱伊尔学的，每工作两个钟头就休息休息，出门溜达一趟，或者干点儿别的事儿。他也看了很多的书，现在不那么紧张，不妨换换脑子。他抬手就翻出一本闲书来看。什么闲书啊？马尔萨斯的《人口论》。
马尔萨斯
简而言之吧，马尔萨斯的人口学说提出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人这个东西他生孩子，那是属于旱涝保收的。那年头一对夫妻生十个八个不新鲜。那好啊，再下一代呢。也照着这个水平生孩子的话，没多久人口就翻倍了。可是土地上生产的粮食可没法子这么翻着倍的往上涨啊。所以呢，描述的学术化一点就是人口的增长是按照几何级数在上涨。可是生活资料的上涨是算数级数的上涨。显然人口长得要比生活资料长得快多了。很快就会出现“人口过剩”。马尔萨斯也开了方子，也就是碰上人口过剩该怎么办：
啥都不管，这是自然规律，没辙；
剥夺过剩人口的生存权与生殖权。人穷就别生孩子了；
拥护财产私有制
看上去这几条够冷血的，难怪马克思、恩格斯把马尔萨斯骂的狗血喷头。当然达尔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觉得这东西给了他不少启发。这种情况在动物之中并不罕见。他暂时还没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写成文章发表。但是他已经开始收集和记录有关物种起源问题的一切材料了。马尔萨斯的人口论是很重要的思想来源。
达尔文的工作也还算是比较顺利的，地质学会请他当秘书。他开始是婉言拒绝了。毕竟秘书这事儿杂事儿太多了。他也不擅长，但是后来还是接下来了。1838年夏天，达尔文显得有很重的心事。他在一张小纸片上拿铅笔写写画画。他想啥呢？他想结婚了。跟谁呢？不知道。怎么想结婚还不知道跟谁结啊！你别说，达尔文这个人，比较特殊，人家比较理性。他花了一张表格正在那儿打勾打叉呢！你看他这张表开列了什么东西啊。
结婚：
“小孩（如果上帝允许的话）”
“终生伴侣（和到老的朋友），喜欢你，有个让你爱、跟你玩的对象，再怎么样都比养只狗好。”
“有个家，和照顾家的人”
“迷人的音乐和女人吱吱喳喳声，这些对一个人的健康是好的”
“会失去大量时间”。
不结婚：
“没小孩，没有第二个人生”，
“老了没人照顾”，
“爱到哪就到哪的自由”
“要为小孩花费，烦心…或许还有争吵”，还在“损失时间”（这句下面画了线）。
“无法在傍晚看书”
“肥胖和无所事事，焦虑和责任，花在书上的钱更少，如果有很多小孩就得节省过日子。”
“但是一个人工作过度对健康很不好”
最后的观点论述是：
“天啊，想到一个人的一生就像一只中性的工蜂不停地工作、工作却一无所获，就令人无法容忍。不，不，不该这样。设想一辈子就孤独地生活在伦敦烟熏肮脏的房子里。只要想像你自己有一个美好温柔的妻子，坐在温暖的火炉旁的沙发上，有书，也许还有音乐……结婚——结婚——结婚。证毕。”
维奇伍德的瓷器
找谁结婚呢？达尔文的选择范围并不宽，也就是在表姐妹里面挑一个吧。达尔文家族和维奇伍德家族一直有联姻的习惯。维奇伍德家族经营者一家陶瓷厂。到现在还是英国的瓷器名牌，一只杯子上千块。那是英国王室御用的瓷器。想来他家家境殷实，衣食无忧。看岁数和脾气秉性，那也只有维奇伍德家族的小女儿艾玛比较合适。他比达尔文大了9个月。他俩早就认识，双方都有好感，达尔文人也很不错。由父亲陪着一起去了他表妹家里提亲。两家人都很高兴，这两家是属于亲上加亲了。达尔文和艾玛不但是表亲，艾玛的哥哥还娶了达尔文的姐姐，本来就是一家人。
艾玛·维奇伍德
艾玛本人也很激动，她给姨妈的信里面把达尔文夸得跟朵花似的。她描写自己的心情，她出门去教堂做礼拜，走到半道又折回来了，为啥呢？因为满脑子全是达尔文，走到路上跟白痴差不多，俩眼发直，见到东西都不会躲避，不得不折回来。可见她喜欢达尔文到了什么程度。
唯一有点麻烦的是宗教信仰问题。艾玛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但达尔文可不是。开始他也上的是神学院，但是环球航行回来以后，他就不怎么信上帝了。人的思想都是层层递进的，一般来讲没有砰的一声发生突变的。达尔文也是一样，一开始是不信圣经。觉得圣经不见得是上帝的意思。这玩意儿不知道是谁整出来的。后来就发展到凡事不劳烦上帝了，比如说物种这事儿吧，就不用麻烦上帝一个个的全造出来了。
达尔文的老爹也不怎么信奉上帝。他就问儿子，你跟你未婚妻说了吗？达尔文说我坦白了，我不信啊。达尔文他爹一听，这事儿要麻烦。他自己就没告诉过达尔文她妈，自己也不怎么信上帝。为啥不告诉呢？这是免得老婆担心。达尔文倒是坦白了，这事儿不能隐瞒。艾玛也知道他不信上帝。不过从此以后，艾玛半辈子的精神负担就很沉重。她担心啊，百年之后，她信上帝，多半是可以上天堂的，达尔文不信上帝，注定了是要下地狱的。那么两个人不就不能在一起了吗！嗨！这想的也太远点儿了吧。
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