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11】自卑的人
人的一半生命都用在了暗示、背离和沉默上。
——题记
这座城的深处隐藏着一个站在阴影中的人,一个自卑的孩子所要表现出的常态:努力地向这个世界寒暄,而后展现出自己动人的冷漠来。
烦躁总在清晨,那总是无聊而可悲的时候,继而是重复、机械而厌烦的正午,正午恰是阳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时刻。但这时的人类却总是睡意朦胧,唉声叹气。
就在那漫长而不安的睡眠里,梦里的故事总是人极其渴望的,但醒来时生活荒芜一片的风格,总刁难着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作者。我瞥一眼阳光,随手写了这样一个开头:“清晨第一缕的阳光与我刚才的第一泡尿,区别不是很大。”
我总爱描述这样一个场景:
早已年过知天命的女人在清晨离开了家,踏入了凛冽的风雪、炎热与苦痛之中,留下了一个睡得昏天黑地的同样年过知天命的男人,挣扎着朦胧的睡眼,无力地哀叹着:“又他妈的是一天。”然后翻个身,继续无所事事的睡眠。一个尚未而立的青年卑微而忍耐的生活着,他无所谓是否存在多少快乐,至少不难过就应是每日最大的幸福了。
这一点光景已经持续了多年。无聊到我能预测出每一个时间段里过往水龙头滴水的声音。从开始到落下,大约已经是二十多年的岁月了。
如此,全文的感情基调就变得一如既往的卑微。然后顺着低沉的音乐声,一束刺耳的休止符,正午盛光莅临,一如既往的列车就要运行在荒原之上了。
这个不知所措的男人在这焦急而惊慌的正午里,颓废了曙光,堕落了生命。如此日复一年,年复十年。每天的正午都以唉声叹气开头,出门时也唉声叹气结束,回家时重复着唉声叹气的频率,总是不忘提个酒瓶子回来,却一直忘记买感冒药,将抱怨感冒像是抱怨自己得了癌症一样。
这点抱怨声曾讽刺我后来的日子。我的身边不断地聚集着类似的人,这些令我抓耳挠腮的存在不断地重构着内心深处的原则,它本来只是一个短句,经年累月后它增添不计其数的修饰词用以抵消我瞬间而来的愤怒感。
一切故事的底板就此形成:一个男人的背影总令我如此可憎,每一句谩骂声我都想与之开战,可我总是压制着怒火,压抑着愤怒,装作沉默的人,砥砺着生活的荒诞,幻想着未来的美好。
于是,自卑的人总会在不经意间发现生活不可思议的一面,我迫使自己贴近这种发现:
倘若有一天,阳光正好也无比刺眼,而汗流浃背的我也刚好杀了人,我也会像默尔索一样连开5枪,然后若无其事的也去做爱、工作然后沉默地迎接死亡。继而召集无知的围观者,用勒令和威胁的口吻让他们给我的坟墓送上久违的花圈。
这疯狂的幻想总伴随着一个懦弱而卑微的创造则。我审视着这个世界,同样它也一样。
这时的太阳方才焦急地升起了,但却被雾霾笼罩。所以是阴沉沉的一天。如此压抑的气氛里,迎来了今岁第一场雪、第一场雨、第一场风……总结起来都一样:一场突如其来的燥乱。
带着如此的心情,如果此时我进入任何一家餐厅,都会充满了不知所云的客套,即使自己的生活一团糟糕,却永远伪装成一副无所谓然下姿态。这一点总令我无与伦比厌恶。
如果此时有人忽然喜逢着曾经熟悉的陌生人,那更是天南海北、无时无刻不再客套着话语。然后就是各种形式的互相吹捧,生怕冷场后的尴尬。这便是人际里究竟要磨练的技能。
我无比厌恶这样的境遇,但我只能迎合着。像那些阿猫阿狗讨得主人的欢喜一样,只为了那人脸上虚伪的笑容。
我烦躁至极,但我只能轻轻地推开门,默默地离去。暂时远离这厌烦的话语,世界便再一次清静无比。我总是这样地痴人说梦。
我固执地喜爱着欣赏这街上那些无比慌乱的人群,尤其是在沙尘暴中、在雨中、在雪中,在一切自然灾害里,在一切危机里,甚至在一切幻想的战争里。
这时的人们对突如其来的灾难应接不暇。换句话说,这场灾难的姗姗来迟奉承了人类贪得无厌的自尊心。人类终于在偌大的灾难面前没有丝毫的工夫去阿谀奉承,也没有时间去精心准备着礼物讨好着你无比厌烦而痛恨的领导。
说实话,我期待着世界大战,那样我就可以早一点死去,早一点离开这厮荒诞的世界。无比庆幸的是,我也可以与我憎恨的人一起死去。那些人无比的留恋着女人、金钱、权利与利益。
但都无用了!因为死亡就在明天,在今日短暂的的安宁里,熙熙攘攘的人类终于可以停下来,静静地审视着自己的生命。
在懊悔与遗憾中踏入早已准备好的劣质棺材和杂草中,或者干脆死无葬尸之地。无论你他妈的是什么阶层的人,在死亡面前,我们终于被一视同仁了。这欢愉的场面是世界末日到来的唯一欢喜了。
我自诩生活总是介于诗歌与小说之间,当你拼命想从中体悟些什么时,你什么也不会得到;当你不想卷入任何漩涡里时,想白云野鹤一般的生活时,所有似是而非的故事便顷刻间压在了你的心头。
谁都看不到最真实的生活,我们能看到的不过是一些无比含蓄的回忆里的匆匆的遗憾,就是一些我们刻意为之的蕴涵着所谓的意义的无聊的故事,就是一些我们从中提炼出的所谓指导人生方向与未来的若有若无的真理。
比如贝阿特丽采,这个女人令全世界的女人嫉妒。
单相思的诗人但丁将这个年轻早逝的恋人写进了他毕生创作的《神曲》中。把她写成了天使。在幻象里但丁与她并肩而行,最后的上帝却一闪而过,宣告了一切梦境戛然而止。写完不久后,但丁客死他乡。
换句话说,但丁将柏拉图式的爱情留在了天堂里,或许对于贝阿特丽采那纯真的爱是但丁一生最美好的时光,虽然这单方面的爱对于如此伟大的诗人来说,如此的卑微。
最卑微的还是这一切的一切,那个女人都一无所知。
与这份热忱的暗恋相比,为但丁生儿育女的妻子,在他的文字下,却鲜有提及。所以,一个诗人总是在醉寻爱情,对于无聊的婚姻,他们避之不及。这样你就可以理解后来也有个诗人叫徐志摩为了追寻爱情而最终死在了天上的故事了。
他们的死亡很是浪漫,但生活却困窘无比。卑微的爱恋里总是在忽视着或许真正爱你的人,我们总是习惯了忽视,这应该是人类内质里最自卑的东西了。但我们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一点是极其可怕的东西。
历史的无数过往里,总有人将爱情视为生命,却不是婚姻。所以如果将生活纳入比喻,那它可比婚姻,而不是爱情。
优雅的姿态,无与伦比的微笑,背后总会有尚未擦拭的泪痕。所以,我们想方设法、拼尽全力地想要活的潇洒,到头来,不过是一地又一地的鸡毛而已。
恰是这个时候,我们希望自己要幽默、要大度、要坚强,去压抑我们的愤怒,所谓的笑对人生。就像上帝降下了大洪水,我们还好拥有诺亚方舟一样的达观思维。所以,或许幸福就是那时那刻在这条船上所有成双成对的动物;幸福就是大灾难过后不止最后剩下你一个人;幸福就是与你一起死的人是你深爱的人,而恰好你们都死到了尘埃里。
但是诺亚是个好人,他到底他妈的招谁惹谁了。
所以,总有一些公理认定好人没有好报,无论多少正面的宣扬与呼号,都无济于事。耶稣就是这么死的,窦娥也是这么死的,如果不是曾经那个淳朴的社会,雷锋也肯定会这么死去,不过有这么一个现代的神话总比没有好。文学就是要描写这样的死亡,它的最终价值恰恰体现在这决绝里。
清醒些吧!曾经想要反抗的人就要睡着了,开始低着头写着无所谓有无的故事。如果将梦、现实与小说做一个无聊的对比,按情节的狗血程度比,应该是:现实——梦——小说。所以,写小说的人永远逊色于一个永远在做梦的人。当然,遭受了现实种种荒诞的审判的人突兀地凝视着熟睡的人与低头奋笔疾书的人,他只是笑笑,也仅是笑笑。
荒诞的人无力于在此开疆拓土,他们欣喜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荒诞的队伍里,乐此不疲地。
上帝总说:“水凉了,倒掉就可以了。肮脏的厕所,踮着脚尖就可以了。生活不好过,混一天就是一天了。”
我总是活在了如此这般模样的世界里,我的祈祷有时不免令我歇斯底里,想要咒骂,想要怒吼,想要打架,想要杀人。
总有形形色色的原因令我焦虑。对于爱情,我畏首畏尾。对于婚姻,我厌恶无比。对于稍有权势的人,我不自觉的迎上笑脸。对于卑微的人,我充满同情但也只是远远地观望着,直到他饿死为之。我总在审视着自己的缺点,与别人的优点对比,一日一日地找不到自己的生活的位置,直至路尽天黑,渐渐形成了一条无与伦比的自卑感的黑线。
男人醉寻着力量,女人找寻着依靠。过着附和的人生与人云亦云的孤独,逐渐失去了沟通和信心。
快活的生活逐渐离我远去,一路走来,如西方中世纪的人们一样忍受着痛苦,渴望迎来薄伽丘一样的人,能抽出十天的时间,彻底颠覆我的世界观。这就是我最深沉的自卑与侥幸地期许。
我无比惧怕着一切的结束,每当时间度过正午,我便不安起来,因为黑夜顷刻间就要莅临了。永恒的孤独将要紧紧地包裹住我的身体,我动弹不得,我恐惧到无泪可流,只是怔怔地望着月亮,默默地等待着这深夜将我吞噬。
我想我们的孤独与卑微来自于这个信息极度爆炸的时代,我们的焦虑来自于这个时代越来越少的安宁。世界看起来很是繁华,所有人都在经历着什么,所有人都在讲述着自己的故事,所有人都企图从他人的故事中总结些经验,看透些红尘,然后继续着孤独与焦虑。如果你不承认你的孤独,那你一定是个快乐的孩子吗?
正因为我们在这个信息膨胀的时代里得知了太多的道理,听到了太多的规劝,所以我们早就不愿意去相信太多的事了,不期待未来会是希望中的样子了,所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夜晚失眠的人,瞪着明亮的星星,想着将要嘈杂纷乱的又一个他妈的清晨。
我们变了,这是肯定的。
但我总以为我们并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世界在变。我们只是互相看到了站在新世界里的曾经的自己而已。我们曾经无比的害怕自己变了,变成自己不想、不喜欢、不愿意成为的样子。
朋友劝我,你的样子永远都在那里,你的形象永远都是曾经的模样,我们讨厌的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罢了。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但我总反驳我自己,这世界是由杂乱无章的人类组成,我们讨厌社会,不过是在讨厌人类的机制而已,进而是讨厌自己。
所以,朋友,这就是矛盾。所有一切排外的矛盾最终绕了一大圈后终究会指向我们自己,指向我们自己的内心,很遗憾,这才是一个真理:我们确实是变了。
我想我们变得更会人前面后,变得更会逢迎处世,变得更会去教导下一代幼稚的孩子所谓的成熟的世界观。
但是亲爱的朋友,没有人的世界观会是成熟的。我们到死为止,都在建立我们自己的世界观。所以一切教诲都显得蹩脚可笑。我们如果遵循内心的选择和生物的本能,想一想,几乎每一步都是步履维艰的。
所有的认知都会颠覆你曾经的坚守,动摇你的信心,埋葬你的良知,而后,那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等待着换装之后的你我恭敬地吹捧彼此,依然乐此不疲地。
于是,就在这信息愈加膨胀的世界里,我们迷失了自我,费尽心思地想要同化自己,不去相信任何事物,不敢驳斥任何既定的准则,最终我们便成为了一个似乎有始无终的自卑的人了。自卑过后,就是自悲了,恐怖吗?
在这清晨的烦躁与那夜晚的压抑里,清晨时的昏睡与夜晚时的失眠,清晨易逝,深夜漫漫,我迷失在了这时间的沉淀里了。
我回忆我的过去,我幻想我的未来与我自言自语着现在的生活,就在这若有若无的希望里,我渐渐睡意昏沉,无比欣喜地去迎接我梦里那些似是而非的故事。然后继续迎接又一个焦躁的明天。
题记来源于法国作者加缪。
《置身于若有若无之间》
——“一切希望都存在于这若有若无之间。”
加缪说:“作家的一生不过是反复重新描述那几个最初的形象。”
我说:“这形象总是若有若无,似是而非,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