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胡同

远去的胡同

央上村，不只是在广饶县，在过去隶属寿光县管辖时，也是数得着的大村。至今，寿光一些老人们还经常津津乐道：寿光三大庄，先数侯镇再数央……

如果说我们村因大而出名的话，那么村里那些让人认不准、数不清、行走难，拐弯抹角的无数条小胡同，更是名声在外了。一万多人口的村庄，只有三条能出得村的大道。其实，一直被人们视为大道的这几条路也是坑坑洼洼，七弯八拐，窄得连两辆马车都不能并行。

说起来您可能不相信，全村到底有多少条胡同根本没人说得清，在村里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有不少的地方也没有到过。比起同龄人，我在村里转的地方算是比较多的。那还是在文革前，公社兽医站为给牲畜防疫，我被抽去帮忙，我们三个人在村里忙了一个多月，挨门逐户转了个遍。虽是本村人，可每天也转得迷迷糊糊的，今天去了的地方，说不定明天又去重复转了个遍。若没有明显的标记，一时半会儿也调不过窍来。

村庄大人口多，消费自然就多。赶集上店的，推车挑担的，换米换面的，卖穿卖戴的，卖酱卖菜的，常年累月来村里做买卖的人是络绎不绝。有时和他们聊起来都是同样的感叹：村里的人热情好客，诚实信用。东西卖得快价钱也好，买卖倒是好做，可临来就怵头，路难走不说，进了村就如进了迷魂阵，越转悠越迷糊，转半天又回到了原地方。

村庄地势低洼，为减缓盐碱对房屋的侵蚀，自古以来都是沿袭“高垫地基矮盖屋的”习俗。本来胡同就窄，两边房屋地基垫得又高，遇到大雨天，满胡同流水如河，水深处能漫过膝盖，即使是地势高点的胡同也是半泥半水，那时候有雨鞋的还很少，男人们出门大都光着脚，不只是舍不得穿鞋，穿上鞋一灌上泥水更滑。索性光着脚蹚泥水更利索，可因此而摔倒或扎破脚也是常事儿。最糟糕的莫过于下雨天骑自行车或推小车。自行车两轮都有挡泥板，粘泥塞进去别想抠出来，抠干净走不了两三步又塞满了，不但人骑不了车子，反倒车子骑了人。肩上扛着车子，脚下滑得又站不稳，心里那个急躁劲儿，撂了车子的心都有。推小车的更不必说有多困难，只得叫人来帮忙或用牲口把小推车拉回家。也许您认为等胡同里晒干了就好走了，那您可真想错了。雨后人们踩下的脚窝窝和车子压下的车辙，坑坑洼洼没有一尺平整的地方，又都是红黑黏土，待晒干了之后硬得似石头，把脚硌得生疼。为防止硌脚和鞋磨得快，男人们大都在鞋底上钉上胶皮，一些推小车的人还系上鞋襻子，为的是少掉鞋走得快。老人和孩子因路面不平而跘倒也不是稀罕事儿。

有一个真实的故事:村里有个军官，带着城里的媳妇儿回家探亲，进了村还没到家，新媳妇儿穿的高跟皮鞋就崴掉了后跟儿，幸亏捎着双平跟鞋，换上之后才勉强到了家。还有让新媳妇儿更气恼的事儿，有一天，丈夫领着在村里串门儿，正巧下了场小雨。尽管丈夫一再叮嘱她小心，可还是摔了一跤，把刚穿上的新裙子弄得连泥带水，新媳妇儿气得抹开了眼泪，任其家人再三劝说，也不在家多住，硬让丈夫陪着去了县城，在招待所里住了两天就回去了。

有一年秋天，村西头的路面上积满了水，好长时间没有渗下去，老远望着犹如个大湾塘，小车和马车经常陷在里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行人要紧靠墙根才能过得去。有一次我走到那里，水里正有几只鸭子在嬉戏，把水搅弄得如泥汤，鸭子是啥颜色的都认不清，水面上还漂浮着不少牲畜粪便和生活垃圾，一看就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我刚走过这难走的地方，迎面开来了两辆白色的轿车。那时候，农村人还很少看到这样高级的小车，我很好奇，立马站下看起来。这时候，从前边车上下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人，穿着雪白的衬衫和西式长裤，戴着手表，大分头梳得油光发亮，他看了看前边的路，然后问我：这是什么村？我说：央上村。他一撇嘴接着说：什么央上村，我看是“殃烂“村。说完立马上了车，掉过车头一溜烟回去了。

古人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这里虽地处大平原，但祖祖辈辈走过的那些路比蜀道也好不到哪里去。什么时候能像城里人一样走上那些宽敞平整的大马路，成为了父老乡亲梦寐以求的夙愿。

东风吹来满眼春，神州大地万象新。改革开放几十年，农村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的腰包鼓了，日子富了，心气高了，眼光远了。努力建设新农村，彻底改变路难走、走路难的生活窘况，成为父老乡亲的强烈诉求。前些年，借着全县“村村通”工程启动的机遇，经全村（共5个行政村）协商，新修建了二十米宽的两条东西公路，并及时铺设柏油路面。近几年又逐步铺设了多条水泥路，从根本上改变了那一种“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腿泥，干了跘跟头，湿了摔泥猴”的行路窘相。就连外来的客人也赞叹说：央上村真是今昔两重天，旧貌换新颜了。

令人难忘的胡同远去了，它承载着祖辈们生活的艰辛和沉重的步履，铭刻着父老乡亲的希冀和梦想，分享着现代人的欢乐和幸福，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对于胡同的消失，我并不感到惋惜，更不留恋，从内心反倒有些欣慰。可不知啥缘故，那些数不清的胡同经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摄影  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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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徐欣祥，东营市广饶县大码头央一村人，已进入古稀之年。小学文化，从小热爱阅读及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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