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一家四代共创一支“神笔”
咬300只笔头换一段甘蔗
毛笔,中国传统的“文房四宝”之首。而徽笔,则发轫于宋代,是以独特的技艺制成的徽州毛笔,既有很好的实用价值,又有很高的观赏、收藏价值。由于历史上的徽笔产量极少,又大都作为贡品深藏于宫殿宝库,加之毛笔市场的急剧缩减,因此,徽笔及其制作技艺便日渐式微。
杨文和他的徽笔工艺研究所,就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毅然唱响徽笔传承之歌的。
杨文1969年出生于制笔世家,祖辈所制之笔曾为贡品。他的爷爷奶奶均为徽笔工匠;同为制笔好手的父亲杨恒云和母亲吴木英在公办笔厂做事。业余时间,父母就在家中手把手地教杨文做徽笔。
杨文从8岁便开始跟随父亲学艺,经历5年的摸爬滚打,到了13岁,才能独自做出一支徽笔,而要达到品相好,又经历了数年的磨炼。他虽然悟性强、兴趣高,但学做笔也吃了不少苦头。整个小学和初中,每天上学前他都要用口水润透笔头,咬完300只笔头之后,才能获得一段甘蔗,边吃边上学去。
一只笔头要72道工序
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徽笔的制作技艺相当考究,“一支徽笔的制作过程,需要100多道工序,直到最后成品刻字装盒,其中技艺的熟练程度,是考核一个徽笔工匠是否合格的标准。”杨文说,仅一只笔头的制作,就有72道工序之多。
一般地说,徽笔制作技艺包括“水作工艺”和“干作工艺”两部分,其水作工艺流程主要有:选毛料、叠毛、去油脂、去皮脂和绒毛、齐毛锋、配毛料、梳整毛片、卷制笔柱、披笔被毛、扎笔根等;其干作工艺流程主要有:选笔杆、安装笔头、粘合笔头与笔杆、修笔头与定笔形、刻字等。
杨文认为,下面这些工序最为关键——
选料:制作徽笔,选料是最重要的,所用材料都是冬季的动物皮毛,以黄鼠狼尾毛为上佳,行话称之为“狼毫”。一条黄鼠狼尾只能做一支狼毫笔。制徽笔时,首先要用牛腿骨制成的梳子把凌乱的毛梳理整齐。之所以用牛腿骨制梳,是因为牛腿骨不导电且耐磨。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梳理,一条黄鼠狼尾巴最终梳成小小的一撮儿狼毫,刚好能制成一支笔。
齐毛:右手握住牛骨齐板,左手握紧毛体的根部,然后用右手的大拇指按紧毛体的顶端,从长到短一根一根地拉齐,然后把拉齐的毛体根据需要的长短,从毛体的根部将多余的部分切除,形成平整的切面,再用单面锋刀轻轻剃去倒毛。
配料:笔头是由主毛、副毛、披毛搭配组合而成的,配料时按比例将主毛和副毛混合在一起,披毛则单独处理。
粘合笔头:笔头与笔杆的镶嵌要吻合,两者直径相差不宜过大,否则容易脱胶掉头,笔杆和笔头所使用的传统胶水为松香。
修理笔头:就是将毛笔头整个放置在鹿角菜汁里面,再除去多余的胶汁,用修笔刀清理残毛和不符合规定尺寸的毛,用手把毛笔头修成圆锥形。
理好的笔头还需要晾晒,黄色“狼毫笔”和白色的“羊毫笔”系在线上,悬挂在竹竿上,就像无数飞翔的千纸鹤。
每支笔杆都要手工雕刻,有的雕花鸟鱼虫,有的刻《兰亭集序》,所有的书画都要一气呵成,不能半途而废。雕刻好后,将笔头固定在笔杆上,一支徽笔才算做成。传统的徽笔工匠,书画是必备素养。
杨文拿出一支笔蘸了蘸墨,开始在纸上“试笔”:先试书法,行、草、楷、篆;再试绘画,工笔鱼虫、泼墨山水……“要了解哪些笔适合什么体的书画,那书画就都要懂一点。”
出价十几万也不卖
杨文笔庄的陈列中,有支镇店之宝——“微刻金刚经徽笔”。来自日本的一个电视摄制组曾经专程来拍摄这支早已蜚声中外的“微刻金刚经徽笔”,并当场出价十几万,被杨文以“非卖品”为由而婉拒。
那么,这支笔的珍贵之处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其一,它诞生于十几年前,杨文在眼力、手感最佳时期,花费整整三年时间方才制成,现在的他几乎无法复制了。如此绝唱,怎愿出手呢?那圆柱形的毛笔笔杆上端三分之一位置处,方寸之间微刻着的,竟然是佛教重要经典——唐玄奘译本《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全文,总共5000多个字。
其二,非常漂亮的流线型笔头,全部采用细嫩光锋羊毫作为原料,是在反复研究古代贡品徽笔基础上,运用宫廷做法一丝不苟地做出来的。一只笔头是从一斤羊毛中筛选百分之一精制而成羊毫的,确确实实是符合“万毛选一毫”的原则的,完全达到了“尖、圆、齐、健”的标准。
其三,制作笔杆的那根竹竿,是在几十车竹竿原料中千挑万选而偶然得之的。天然圆滑可人、颜色宜人,巧夺天工,杨文说他做了三十几年徽笔还是头一回遇到。
其四,收藏界有句俗语,叫作“藏墨如藏宝,藏笔如藏草”,说的是毛笔自古易染虫灾、不好收藏。然而,“微刻金刚经徽笔”的珍贵之处,就在于该笔已经进行了特殊的防虫、防褪色、防变形等处理,因此更加便于珍藏。
一家四代人接力坚守
至今,杨文的徽笔创新代表作已经有“微刻金刚经徽笔”“滋龄妙笔”“画龙点睛徽笔”和“桃园三结义徽笔”等多件,他制作的徽笔频频参展、屡获殊荣。中国美术馆馆长杨力舟在试过杨文的徽笔后,夸之曰:“神笔。”
杨文说,自己从小就在老一辈人的熏陶下,开始接受并坚守一名“徽笔工匠”的身份。一眨眼就是几十年,一直做到现在,从一个稚嫩孩童变成了为人祖父,这其中没有犹豫,却有苦恼。
“现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年轻人愿意静下心来跟着老师傅学习徽笔制作工艺的越来越少。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徽笔这门手艺不能到我这就丢了,但能有一名能够耐着性子好好学的徒弟实在太难,更多的是受不了苦、受不了累,没有耐心而坚持不下去。”杨文表示。
杨文的年纪越大,这样的苦恼便越深。做徽笔工匠这行,必须要专心且有耐心。思来想去,儿子成了杨文最佳的选择。“没有徒弟学,那就儿子来学,不然怎么办?这门手艺需要传承下去。”经过杨文反复的规劝,本就有“童子功”的儿子,现在渐渐转移了工作重心,慢慢接受杨文所有的技艺。按杨文的话来说,“一家四代人接力传承,这是责任,也是义务。”
“现在真正纯手工制作徽笔的工匠已经很少了,更多的是用机器制造。可是,即便再好的机器,也不可能不折不扣细致地完成100多道工序,所以很难出精品徽笔。”杨文说道。机器制造取代纯手工制作,不仅仅是因为可以取得量上和利益上的最大化,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对于一名徽笔工匠来说,纯手工制作太伤手。
因为长年累月接触一些材料和工具,杨文的手粗糙且布满裂纹。“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从来不会、也不想用机器去制作。在我看来,徽笔就应该是一个工匠用双手一道工序一道工序地去慢慢完成,纯手工才能出佳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