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细说红楼梦》

我说的他们,分别代表的是蒋勋和白先勇。

他们两个都有一个系列叫细说红楼梦。

01蒋勋的红楼梦

蒋勋的细说红楼梦是在喜马拉雅上听的音频,付费的,基本上都是在上下班的路上听完的。

蒋勋总说,红楼梦是一个青春王国,那是一群初中生的青春回忆。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后来发现,可能我之前从来不曾关注过他们的年龄。

在大观园结诗社的时候,他们还是十二三岁的年纪,换成现在也就是初中生,初中生的情感自然是最美好的,也因此很多之前认为的贾宝玉跟秦钟的貌似同性恋的感情,大概也就是好哥们的感情罢了。

同时是画家和诗人的蒋勋,无论是诗词还是美学的功底都是毋庸置疑的,而红楼梦就是这样一个美学遍地的知识宝库。

关于颜色的美学,印象比较深的是讲到有一次贾母带着一行人去了潇湘馆,看见黛玉房里的纱窗旧了,便让凤姐给黛玉换纱窗,里面讲到了一种颜色叫“雨过天晴”色,当时内心一震,突然发现这个名字才是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大自然才是最好的调色师,相比之下,那些对照着色环取出来的颜色,统统都显得那么单一。

除此之外,海棠诗社里关于诗词的解读,也非常的过瘾,让你忍不住就想去背一背那些诗,抄写抄写那些文字。

蒋勋很多人物的解读都带着一种悲悯的情怀。贾瑞其实是一个很不堪的人,但是最后死得也很惨,他死于凤姐的毒辣,也死于自己沉溺于情欲的癖好,然而,听完蒋勋的讲解,仿佛这样的一个人,明知道要死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又何尝不值得同情呢?

其实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是有一种佛家的包容性在里面的,宝玉悟道出家了,而蒋勋,恰恰从对各种人物的解读中,让你明白了这种包容,对人世间万事万物的包容,对各种你曾经很厌恶,觉得很不堪的人和事,放在人生和现世的大背景中,所产生的一种兔死狐悲的怜悯。

蒋勋爱红楼梦里的很多人,当然最爱的还是宝玉和黛玉,在红楼梦的架构里,他们其实是神,代表着灵性,他也爱晴雯,爱妙玉,就好像宝玉一样,爱大观园里一切如花似玉的姑娘。

然而这种爱又并非仅仅是男女之爱,更多时候是一种怜惜,就好像你看到漂亮的花,你就会担心它被风霜雨打一样,那是佛家对生命的爱惜。

总地来说,闲暇时间,每天听一段蒋勋的音频是很好的,不过不宜听太多。

因为一天倘若听得太多,就会有一种抽离不出来的感觉,蒋勋的文字里,总是有一种软绵绵的味道,说是缠绵也是,说是悲情也可以,总之不可沉迷。


02 白先勇的红楼梦

好几个人都在推荐这套书,买回来看了,非常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术业有专攻。

白先勇告诉我们,红楼梦有两条主线:第一条是贾府的兴衰,第二条是宝玉经历生离死别之后,悟道出家。

“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是入世的哲学,儒家的那一套,要求功名利禄,到了中年,大概受了些挫折,于是道家来了,点你一下,有所醒悟。到了最后,要超脱人生境界的时候,佛家就来了。所以过去的中国人,从儒释道,大致都经过了这三个阶段,有意思的是这三个阶段不冲突。

在同一个人身上,这三样哲学都有,所以我们中国人既入世又出世的态度,常常造成整个文化的一种紧张,也就是说,我们的人生态度在这之间常常有一种徘徊迟疑,我想,这就是文学的起因。”

宝玉最后出家了,但是他依旧完成了儒家思想需要他完成的一切,他中了举人,为贾家挣得了功名;他给宝钗留下了一个儿子;而与他有最深的俗缘的袭人,最后跟蒋玉菡结合,完成了宝玉在人世间的俗缘。

因此,整个红楼梦,并不是道家或者佛家的胜利,而是典型的中国人的中庸之道,既入世又处世。

白先生说红楼梦是一部天书,我理解它大概带着某种神性,单从小说里的人物而言,太虚幻境里就放着十二金钗的生死簿,就好像其实每个人的生命结局都已经是天定的,无论当事人是否知晓,其结局依然不会改变,即便是宝玉最后了悟了一切,明白了册子里的禅机,也依然无能为力。

关于红楼梦后40回是否为曹雪芹所写,白先生的见解是:后40回多半是根据曹雪芹的原著草稿整理而成,后40回有很多悲情的画面,比如黛玉之死,贾母之死,凤姐之死,以及宝玉最后出家,每一场都是重头戏,倘若完全是后人所作,那么这个作者的水平也不输曹雪芹了。

白先勇先生擅长昆曲,因此,他对于整部小说的分析,就好像是驾着一部摄像机,而我们则可以跟着摄像机的镜头去一览无余。

原本觉得理也理不清的人物关系,居然就变得很清晰了。

白先勇先生把人物进行了非常清楚的分类,用他的专业话语,就是每个主角都是有镜像的,比如黛玉,晴雯,柳五儿,尤三姐,后面这三个都是黛玉的某一个侧面化身,再比如宝钗,袭人,麝月,后两者又都是宝钗的镜像,以黛玉为首的是老庄的思想代表,她们专情,最终都为情而死,而宝钗为首的则是儒家思想的代表,当时的社会是儒家思想领导下的社会,因此,黛玉这些人下场都很惨,因为她们的个性和思想是不容于儒家的道德规范的。

再比如每个人物的出场,选择从谁的角度来看,或者某个人物的性格通过谁的嘴巴来描述,都是有设计的,也都被分析得很透彻。

另外,对于小说中经常出现的各种戏名,对于外行人而言可能是一眼扫过的内容,却被这位专业人士解读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比如《占花魁》这出戏,最后居然影射出的就是袭人最终要嫁给蒋玉菡这个结果,透过这种分析,更加让人感受到曹雪芹小说布局里的匠心独具。

当然,还有很厉害的一种分析,就是白先勇会把小说中的每一处伏笔都先后串联,把前80回的每一场盛宴,都对照着后40回里的悲剧场景一一对照,小说里的每一章回的文字,最后都转变成了一场场演出,让人印象深刻。

看完这套书,好像感觉厚厚的红楼梦变薄了,因为所有的人物关系都会抽丝剥茧罗列出来了,我深深地觉得白先勇读懂了红楼梦,用他自己的专业,以及他个人的生命体验,给我们还原了一个非常真实的大观园,一个非常大慈大悲的红楼梦。

关于刘姥姥这个人的解读,“刘姥姥进大观园”这句俗语,本身就代表了某种嘲笑,大众意识里的这句话,是对某一类下等人未见过什么大世面而引起的让人忍俊不禁的种种言行。

然而白先勇先生却说刘姥姥是大观园里的土地爷,她是救世主,一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带着源自泥土里的那份顽强的生命力,进入到娇柔造作的贵族生活中,给那些在锦衣玉食的生活中侵染很久的夫人小姐们带来了畅怀的欢笑。

而最后凤姐托孤,则真正表现了刘姥姥的土地爷性质,她救走了巧姐,那个第一次进贾府,凤姐一直低头拨弄自己手里的小火炉,却不愿意抬头正眼瞧瞧的穷亲戚刘姥姥,却成为了她最后的救世主。


也许,《红楼梦》就是中国的哈姆雷特,一千个人就可以有一千种解读。

蒋勋和白先勇先生的解读有一些共同之处,他们都从内心更为偏爱宝玉和黛玉这一支,其背后真正体现的是他们都更欣赏至真至性的赤子;

不同之处在于:蒋勋对其他人物的解读,情的分量很足,对每一个人都带着深深的悲悯和理解,有时候难免随之产生一种众生皆苦的难受和不得超脱;而白先勇的解读,则有点像极了宝玉悟道即将出家后的状态,将一切人间的悲欢离合看得淡然超脱一些。

蒋勋的红楼梦,常常让你听完想流泪,他大概更适合在年轻的时候去听。

而白先勇的红楼梦,大概正适合有一些人生经历的时候去看,因为大概此时此刻的你,正在或者即将要明白世事无常,冷静面对的道理。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