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街二路口的油茶味道|张涛
祝天下每一位母亲节日快乐!!!
每天傍晚时分,我都习惯问母亲:妈,东大街二路口的老油茶不错呢,给你弄点喝吧?!母亲总会说“行”。吐字虽不清晰,但还可以勉强听出她的爽快干脆。于是,父亲向我投来赞叹的眼神,说“这还差不多”。这时,我就像小时候得到大人奖励的水果糖般,甜蜜地走出“晚亭”,去二路口买母亲“同意了的”油茶。
母亲一连几天没挂吊瓶,每天不进一粒食,不喝一滴水,我和父亲非常着急。时钟跳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们来说都是煎熬,起初是在刀尖上过日子,现在是掐着秒过了。
今年的五月一开始,就显得很特别。狂风打着胡哨,漫天扬沙,沙里夹着雨星;远处的山一片模糊,“晚亭”外的城市楼群,包括楼道南窗外的春色,也被扬沙淹没;如果有人远望我的故城,必是沙漠里的海市蜃楼。虽然就要立夏,但眼前的景象似乎还在初春,离真正的夏天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凭许多人轻薄的衣着,看得出这季节也是骗了人的。
走出“晚亭”的我,像外星人,也像服刑好多年的犯人,融入到“晚亭”以外的群体竟如此特别:陌生人的一笑,在“我的心事”的作用下,竟有一种狡黠,一种诡异,“我的心事”都像被他们洞察出了。尤其是一些熟悉的人,说话的口吻都变得有些阴阳怪气,言谈举止中显得十分刻意,我的回答变得“支支吾吾”,甚至“匆匆搪塞”,这一切,只源于“我的心事”。
二路口的油茶摊,打记事时就有,几乎是故城路边的一道风景。一个摆了些许碗筷和麻花的小摊旁,蹲着一鼎装满油茶带着长嘴的壶,倘若来人要喝,甭管你是开车的还是坐轿的,衣冠楚楚的或是手臂沾土的,只要君口一开,便会听到“稍等就来”。接着,座位前开始有碗捧出,然后有像老舍《茶馆》里的倒茶师傅,从长长的壶嘴里倒出一股股蜡白的油茶。时间长了,仿佛没去过北京的人,坐在路边喝一碗油茶,也就品尝到“老北京”的味道了。
二路口的油茶摊,说来也算故城的“老字号”了,据说,主人已换了好几辈。或许,主人当初设摊,觉得故城人们生活栖惶,每晚给大家伙熬碗五分钱的油茶,既在睡前止了大家的饥饿,又让大家对次日的生活充满渴望和向往。如今,尽管每碗涨到两块五,——在物欲横流的今日,这摊位实在算不得什么发家致富的“大产业”,但主人似乎并不为此所扰,依然守着小摊,淡定地做着小本生意。喝的人们呢,依然络绎不绝。人的口味,跟禀性一个德行,难改。
我提着油茶走进“晚亭”,张仲景的雕塑横在眼里,一副神态安详的样子。其实,每次走进“晚亭”,它都矗立在这儿,只是没有在意,没有在意这儿是他——张仲景老人家的地盘,——直到今晚我才看见,才明白他的地盘笼着我的母亲,——一位在生命线上挣扎的患者。
我把油茶倒好,舀出一小勺试尝了温度,感觉适中,便叫了声“妈”。待她答应后,试探性地问:“妈,给您把油茶买回来了,你喝点吧?”
母亲总低着头,长“唉”一声后,有气无力地说:“让妈歇一会!”
我和父亲等了半天,又叫了一声“妈”,待她答应后,我又说:“妈,油茶再不喝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还是低着头,只说一句话:“你不知道,妈乏得太!(澄城方言,很的意思)”
我端着碗,4号病房顿时沉默,空气凝滞了似得。之后便再无下文,室内全是油茶的味道,仿佛把二路口的小摊搬来了,但母亲对此知晓却无法感知。
临睡十点多,父亲又试探性地问“小不小便”,母亲还会答应,还会低着头说喝油茶时的那两句话。仿佛4号病室的动静,只因买了油茶,气氛才不沉寂,呼吸也才顺畅。
可二路口的油茶究竟什么味道,对母亲而言,似乎还在二路口的小摊上。虽然买了无数次,但却没能进得来,——进得我们期待的“晚亭”4号。
2014年5月4日晚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