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团圆饭
天乐明明知道娘不会回来,但还是傻傻地坐在门槛上,痴痴地望着村口小桥,小桥上,有条流浪狗,孤单单地来回跑。
天乐是看着娘走的,想到这,天乐舔了舔嘴唇,似乎回味当年的肉丸子香味。娘狠劲地甩开天乐拽着裤管的手,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留给天乐一个修长美丽的背影-----
狠心的娘这一走,已经8年了,杳无音讯。天乐死劲地抠抠耳朵,还回响着娘当年气咻咻、凶巴巴地对着父亲吼叫:“就你这个鸟样,住楼房简直是梦,跟着你,这个穷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7岁的天乐不知道,娘与爹之间到底发生什么, 他们一照面就是吵,一说话就是吼,没有隔壁婷婷家温馨。
婷婷娘好温柔,总是搂着婷婷,一边拍打着肩臂一边哼着儿歌,然后,婷婷就晕沉沉地睡在她娘怀里。嘴角还流淌着未吃完的糖果口水。天乐时常在幻想着,哪一天也能像婷婷那样睡在娘的怀抱该是多么幸福?
天乐,永远不懂爹为什么那么窝囊,老是被娘劈头盖脑地吼骂?
仅仅是婷婷家有栋楼房么?
仅仅是羡慕婷婷她娘,每天自由地出入麻将馆么?
还是每次婷婷她娘在井边炫耀婷婷爸爸多么地能干多么会赚钱?
自腊月初开始,大人们都忙着打年糕置办年货 , 在外面打工的叔叔阿姨们,也陆陆续续地往家里赶。于是,爸爸妈妈撒娇地喊;于是心肝宝贝肉麻地回应着拥抱着;天乐很害怕看到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场景,梦里曾经有过,为这,天乐偷偷地哭了多少回!
过年的味道似乎越来越浓,男孩子们捂着耳朵炸摔炮(小孩子玩的一种鞭炮)、炸烟花,女生们笑嘻嘻地踢毽子。天乐不喜欢跟村里孩子们玩,经常受他们欺负。他们嘲笑天乐的妈妈跟一个卖肉的屠户跑了;他们嘲笑天乐爸爸没本事,戴着绿帽子,不会养家;他们还嘲笑天乐没人疼没人爱的滚犊子-----
天乐不跟他们比计较这些,天乐偷偷地跟他们比成绩。不管本年级本学校,还是乡镇爬尖考试,天乐几乎都参加,次次都获得名次,奖状一大叠,他珍藏着,给娘与爹看,告诉娘与爹他们乐儿是个很棒的孩子。想到这些,天乐就很开心,天乐觉得:是个男人就该在考场上见!
今年,爹生意又不好,爹带口信又不回来了。爹托人带了100元钱给天乐作压岁钱,带信给天乐去三个姑姑过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爹又很少回家,似乎忘记家里还有个天乐。这不,一连几天,三个姑姑轮番地来请天乐,但是天乐谁家都没答应。不是姑姑家不好,而是在姑姑家过年,老是被姑姑村里人不怀好意地问长问短。他觉得不自在,他觉得别人议论爹议论娘,是侮辱----
今天是腊月30日,姑姑们哭着跑几趟了,还有村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都来了,又一个个叹气地走了----
天乐一直笑着说,今年哪儿也不去,甚至劝姑姑们,一定别担心他,他会快乐地过一个新年。他说自己现在是黄梅一中的学生,已经是个大人了:“自爷爷奶奶去世后,每年除夕,自家的灯都没亮过,自家门前鞭炮都没炸过,他要为这个家守岁接春”!
改革后的农村除夕,再不是几年前那样,中午时分,开始有人家陆续放鞭炮吃团圆饭了,天乐也在自家门前炸响了鞭炮,鞭炮虽然没有人家那么长 炸得没人家那么久,但是,天乐觉得自家的鞭炮,确实响好响好香好香----
姑姑们送来的饭菜;隔壁邻居端来热腾腾的鱼肉;统统地被收拾好放在橱柜里。
今年,天乐要彻头彻尾地过自己的新年!年饭很简单,很简单,几根火腿肠,一罐沙丁鱼,面条混着饺子。
屋里几盏灯全部打亮,把煮好的饺子 肠子 学着大人模样,端在爷爷奶奶的遗像前,然后就一直坐在门槛上,痴痴地望着村口的小桥。
记得娘走的前些时候,带着天乐到县城菜市场,见那个卖肉的周叔叔,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天乐不知道他们说了啥?反正他们分手后,娘一直闷闷不乐,似乎有牵挂!路过黄梅一中时,娘搂着天乐说:“乐儿,你要是考上一中,娘就给你陪读,陪你过年”。
似乎没花费什么力气,天乐就高出一中分数线很多很多,一中报到那天,娘食言了,娘没来陪读,倒是大姑姑来送天乐上学的!
天乐觉得娘好狠心,这么小就丢下天乐,一个人逍遥。有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让娘抛弃这个家8年都没回来看他一眼呢?也许娘在外面打工很忙、也许娘被那个蔡山镇屠户周叔看得很紧,没时间陪读;那么现在,娘该回来看看天乐,陪天乐过一个新年吧?
遗像前,那碗面,那碗火腿肠,在初春的除夕,很快就凉了,天乐在等娘呢。
等啊等,春节联欢晚会结束了,辞旧迎新的鞭炮再度响起,娘还是没有回来。15岁的天乐不知道乡俗,也不知道新年初一接春也要放鞭炮。坐得久了,身子也冷了,干脆别人家放鞭炮迎春,我跑步迎春吧。天乐围着自家的房子,一圈两圈三圈----跑起来-----
山庄笼罩在烟花与鞭炮的喜悦中,村口的小桥似乎有个影子,小小的急匆匆----
还是那匹流浪狗,摇着尾巴看着满头大汗的天乐,呜咽地几声“汪汪汪----”划破这新年的序幕。
后记:
天乐2014年毕业于黄梅一中,总分636分被武大录取,现在上海高校硕博连读。
巴山蜀雨,男,70后,黄梅濯港人,毕业于武汉工程大学,现定居广东东莞,从事高分子材料行业。
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