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骨

嗯嗯,内丹道的“血化白膏”,主要是陈楠在说,他说得最多,这不奇怪。
也就是说,他和曾祖爷(张伯端)一样,是参研过佛经的。

辛苦都来只十月,渐渐采取渐凝结。
而今通身是白血,已觉四肢无寒热。
——陈泥丸《罗浮翠虚吟》

有漏教无漏,如何水泄通。
既能圆密了,内外一真空。
——陈泥丸《箍桶颂》

先说前一首。
望文生义者,会做如是解:
高道不仅修炼到了“通身是白血”,而且“已觉四肢无寒热。”

要说清楚这个很难说清的问题,还得从头说起。
陈楠的师父,是和尚转行入道门。
毗陵禅师的师爷紫阳真人呢,又堪称半个和尚。
陈楠《赠海南子白玉蟾》:“兔子方来乌处住,龟儿便把蛇吞了。知否,那两个钟吕,是吾师友?”这首道情诗的风格,像不像个大话头?
所以不从禅宗说起,从哪里说起呢?

千说万说,只是一说,春寒秋热。
千句万句,只是一句,小出大遇。
两段不同,收归上科。
——率庵《偈颂九十三首》

“无寒无热之地”在哪?
在于寒热之间;
“不大不小之处”在哪?
在于大小之间——赵州曰“不方不圆”,这就是禅德要去的地方。
还要说么?赵州又说“是方是圆”,再说。
这里要说的是,大德之所以称大德,就是能收拾“春寒秋热”为“无寒无热”,能摆平“小出大遇”为“不大不小”——参悟到这里,可以交卷子了。
嗯嗯,考中上科甲榜了你。
所以学道诸君,切莫再把“已觉四肢无寒热”再与色身肉体做关联了。

“通身是白血”方说清楚道明白,如果再问“如何是无寒暑处?”
老僧便向道:“边塞霜多秋又近,大家及早办寒衣。”
前一句说人生苦短,岁月无情。
后一句说“下手速修犹太迟”。
还有老僧说:“寒时寒杀阇黎,热时热杀阇黎。”——嗯嗯,那些带着一脑子糊涂“理论”的“道人”,自然也在被这老僧奚落的这一群里面。

那么是不是说,高道在那“信口开河”咧?
不是,而是有些人,活着无所事事时,在那“望文生义”地,一边“想入非非”,一边注解“死人”的书,像不像“用明朝的剑斩清朝的官,你是想造反吗?”
岂能不谬误百出?
岂不让死人闻而笑起?

但凡在“药镜”中在法界里,看契歌道论和佛说的,不是“我”在看,是一个叫“无我”的“死人”在看。
举例,注意:
我们拜读灯录文案,高人对话时的人称代词,如吾、我、汝、你,及老衲、山僧、与和尚者等等、等等,皆不等于其本人(之色身肉体),皆指非本人尔——即“死人”即“空中人”即“如来”即“性净明体”,“是诸佛常住真心”。
嗯嗯伽利略是不是说过“数学是上帝用来书写宇宙的文字”?那么这个概念要清晰表述,不妨试用下数学语言:

如来=空中人=死人≠老僧本人≠吾本人……

于是乎,翻玩公案问答:
诸如“汝何方人?欲求何物?”
诸如“(达摩云)不识”、
诸如“(我)从近处来”、
诸如“(我)孝顺和尚来”、
诸如“(州云)我亦不知”、
诸如“老僧滥在山河不及趋面”、
诸如“我是驴粪”、
诸如“(你)便见云门”、
诸如“许汝见吾”——“悟透了这个禅机就,允许你见我”——则无不如法,也不荒唐兮;“合情合理”,毫无造作矣。

“如何是出家?”
“不如见老僧。”
——《赵州录》

注意这里:
老僧≠赵州本人,老僧=如来!
换言之,只有“识大体”者才能见“大体”。

色身虽大,内心量小,不名大身;法身虽小,内心量大,等虚空界,方名大身。
——《金丹大要》

注意此处:
大体=如来。

换言之,经典上的话,都是死了有些年头的老同志,给将死者、新死者看的,以告之开挂后的注意事项,诸如如何保证去世后的“人身”安全等等、等等。

所以那位著名的“无我”者说:
“吾四十九年住世,未曾说一字。”

所以那位无名的山僧说:
“老僧无舌不解道”。

庄曰“吾丧我”者,俗话“死人”禅名“非人”道名“真人”,赵州曰“从谂”憨山曰“忙来试问空中人”。

或曰,请他给俺们(活人)论证一下呗,他或曰“我岂有工夫为俗人拭涕?”
亦复如此,这里:
我≠懒瓒本人。

或去庄子那,请他的那条相当低等的宠物虫论证下?
蚿却说:“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
亦即,此时此际,识神之我已死,全由造化元神说去。却又是“大道无言功自在”,却又是“是道在天地,天地亦不知也。”

或者说,小的(人)已经和大的(天)成为“混沌”,故而说不得。

或者说,巴蛇因为吞噬嘉州大象以致于蛇象双亡,再无诉求,即高僧说“美食不中饱人吃。”
意思是,吃饱的人对佳肴再无兴趣。

比较学术的说法是“天人合一”,高僧说“小出大遇”高道说“壶中日月独归我,袖里乾坤不让伊。”
噫,说得多明白哈,造物把天地向我开放把日月交我掌中,而守尸鬼却死死地抱着自己的胳膊腿说这是“我的”,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禅宗很大方,它认为何曾一样是我的?全是造物的!
它也更健忘,忽而又问,造物是哪锅?

而丹派认为,胳膊腿是我的,同时也是天地的,由着您了,随便用哈!
同时,那个知名的哦“口对口窍对窍”,亦复如此——这是一个道系圈中特别喜欢钻研、演绎和探究微言大义的”譬喻“,研究这个“丹诀”的人,是因为在文化层面上已经误入歧途了。
换言之,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
换言之,辛辛苦苦积攒的一辈子的“口诀”,临死时发现一个都用不上。
人这个小〇和天地之大〇,合到一块儿了,合起来依旧是〇!
尔时,道窍是人的,亦复是天的。
“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但观天象,如此高产之道,它有具体的生殖器么?
噫,得遇真仙诀,平生我自知。天然大宝鼎,没有男女相。
还是泥丸真人的契歌:

一人本有一人无,金公为妇木为夫。
玄冥深远不可度,志士何曾肯强图。
——陈泥丸《大道歌》

咦?张伯端“归来却入黄婆舍,嫁个金翁作老郎。”传到了陈楠这,“金公为妇木为夫”?“金公”又变“妇人”了?不讲理了,就是任性。
不算啥,受禅宗濡染过深的人都这样:
“金公是心,黄婆是脾。”(重阳真人授丹阳二十四诀)

嗯嗯,别怪先生没有提醒啊,说了,以大道之深远幽寂,“有志之士”是不会去(字面上)强解的!
拜托泥丸老在“通身白血”、“四肢无觉”后面,也缀上“玄冥深远不可度,志士何曾肯强图。”不好么?

那“一人本有一人无”什么意思哈?
没啥意思,别往色身上去关联就是了,有“好道之士”都能找到生殖器上去,这是修真啊,不是撩妹哈:
一个代表有,一个代表无——“故作《丹基归一论》,以付学者白玉蟾。”该书中,泥丸师有交代啊,交代得很清楚:“一阴一阳之谓道,道即金丹也,金丹即是也。”
白玉蟾在《钩锁连环经》里,绕老绕去地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圈子、绕了天地一样大的圈子后,到底“忍不住”地才说了“心即道”——直接启发了再传李道纯之“以心观道,道即心也。以道观心,心即道也。”助其徒孙开启了内丹道的“中派”事业。
于是乎,某种意义上:

南宗的金丹=中派的金丹=禅宗的心

而禅宗之“心”在哪哩?
高僧们用各种方式说,无非在有无之间——不寒不热、不大不小、不方不圆处哈,一言蔽之,非后天之物,参吧呵呵。
听泥丸老继续说:

天生二物应虚无,为妻为子复为夫。
三五之门为日月,能分卯酉别终初。
——陈泥丸《大道歌》

好了。“而今通身是白血”,白血指牛奶喻醍醐。
“已觉四肢”者,不是我感觉我之四肢无感觉了。这里是在譬喻一个境界,“无我”者或“死者”——即真人已经默契了天地本体,返还至大道之源,深入了法界药镜尔——不寒不热、不大不小、不方不圆处,佛说“三摩地”禅说“本地风光”,还要说么?
赵州说“是方是圆”,青原说“见山是山见水是水。”
嗯嗯,他省略了个字,“见山(我)是山见水(我)是水。”
老僧为甚么省去这个字?
是因为当下已“无我”,犹如“嘉州大象,被蛇吞却。”
尔时,蛇即是象象即是蛇,或曰非蛇非象不方不圆,或曰蛇不异象象不异蛇——请佛说,“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佛又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紫柏说“我是如来真骨肉,肯将妄语诳寰中?”
肇曰“会万物为自己”。

撒手那边千圣外,祖堂少室长根芽。
鹭倚雪巢犹自可,更看白鸟入芦花。
——警玄《偈》

换言之,“圣贤不见有色有空,内外无分别,常自寂灭相,光明动耀,遍周沙界。安色空二字,俱不可得。”
换言之,“柱杖横,山河大地一时横;柱杖竖,山河大地一时竖。柱杖不横不竖,山河大地自山河大地。”
换言之,“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小提示:慧能不是说修行人不会思想了,若榆木疙瘩耳。而是直指禅法核心——乃“三界唯心”!不见六祖说“慧能无伎俩,不断百思想”?

内经图

所以你看中国画的山水里经常是“人迹罕至”,这就是中国哲学诉求的“无人之境”。
但是取《内经图》来,分明看到一个人有没有?看不见那个隐身于山水中的、隐约混沌的侧坐“人形”么?
要是还不煽情还是不够“刺激”,还是不能说动众生启发“信仰”,要不要再依照宗教(学)的风格,说个神话来渲染一下好伐?

开天辟地

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肤为田土,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
——《绎史》卷一

黎读méng音,指黎民百姓。
笔者认同吕思勉、饶宗颐等学者的考述:
盘古开天地的创世神话产生于佛教东传之后。此前盘古神不见于中国的古籍和古画。此后却“传之甚广”,不仅见于《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绎史》、《通鉴续编》、《唐开元占经》、《古今律历考》等类书、史书和天文学著作,而且也被汉魏以后的神仙道教所吸收。如传为葛洪所作的《枕中书》。
说远了哈。嗯嗯:

“不与万法为侣者是什么人?”
“非人。”
——《赵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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