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麦子熟了

“芒种三天见麦茬儿”,说的是一过芒种,就到了每年的麦收季节。虽说已经离开老家多年,但还是会经常想起小时候麦收的场景。

01 割麦

自己第一次割麦子,还是在生产队的时候。那时村里还没有联合收割机,割麦子完全靠的是一双手和一把镰刀。由于年龄小,不能单独算工分,只能跟在母亲后面,算半个劳力。麦收季节,生产队为了提高劳动效率,一般会采取包工的形式,每割一亩地的麦子算几个工分,这样一来,手头儿快的人,每天还能比平时多挣几个工分。

一般人都是右手拿镰刀、左手揽麦秸秆,但自己是左撇子,右手镰刀无论如何也用不利索。无奈之下,父亲只得特意为我打造了一把左手镰刀,之后,整套动作才变得顺畅了许多。那把自己专属的左手镰刀用了十来年,除了割麦子,还可以用来割草。

割麦子既是个力气活儿,也要掌握一定的技巧,要用巧劲儿,和武术打拳有些类似,讲究的是手眼身法步。熟能生巧,只有时间长了,掌握了技巧之后,割起麦子来才不会那么累,否则,除了出力不出功,搞不好有时还会被自己手里的镰刀割伤。

在生产队割麦子时,人们一字排开,每人一垄,手持镰刀,站在地头儿,等队长喊一声“开始”,便一齐弯下腰、挥动手中的镰刀,一路向前。手头儿快的,能从麦地的这一头儿一直割到另一头儿,中间都不用直起腰来休息,能把其他人远远地甩在身后。母亲是生产队里割麦子最快的一员,她常说,只要看到有人在自己前面,就要想办法加快速度,超过对方。

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之后,又过了几年,村里才有人买了台半自动的小麦收割机,专门给别人割麦子。说半自动,是因为这种类型的收割机只能把麦子割倒,后面还得有人整理、把麦子捆成捆儿,再拉到打麦场里晾晒、用碌碡碾压脱粒儿。印象当中,自己家只用过一次这种收割机,主要还是因为当时村里的收割机太少,如果想用,就只有排队。而麦收是要赶时间的,地里的麦子不等人。麦收的那十来天,对于一般庄稼人来说,是非常紧张的。而对开收割机的人来说,则是一年当中最忙的,忙到几乎顾不上吃饭,当然,收入也很可观。

用上真正的联合收割机,则是我到外地读大学之后的事了。那一年的天气不太好,为了赶时间,家里才花了大价钱雇联合收割机,就是那种能直接吐麦粒儿的。但不巧的是,当时联合收割机出了点小故障,割麦子时掉了很多麦粒儿在地里,这让父亲心疼不已,过后还去找了开联合收割机的人理论。自己知道这事儿,是后来姐在给我的信中提到的。

02 打场

按照传统做法,麦子收割之后,都要打成捆儿,拉到打麦场里,摊开来在阳光下暴晒。晒到一定的程度,再使唤骡马拉着碌碡一圈一圈地碾压,通过碌碡的碾压,使麦粒儿从麦穗上脱落下来,称为“打场”。这又是个技术活儿,既要使唤好骡马牲口,还要有大局观,呈螺旋形碾压,不能有遗漏。这个技术活儿,每年都是父亲自己来担当,他有点不放心别人。我那时也跃跃愈试,想自己上场,转一转麦场。但父亲坚决不让,说,你只要好好专心上学读书就行了。

读初中时,村里有人开始用拖拉机拉着轧麦器打场,这是个新鲜事物。之所以能够得到人们的青睐,主要还是因为其速度要比骡马拉碌碡碾压快很多。那一年,大伯家的二哥和别人借了辆拖拉机打麦场,非要把我们家的麦子也一起轧了不可。但他当时是在乡政府工作,开拖拉机则是读中专时在学校学的,多年没开,不是那么熟练。但即使这样,速度也快了很多。我们跟在后面翻场、收拾麦秸、忙得不可开交。

打完场,上层的麦秸秆用木叉挑走,底层的麦粒和麦壳还是混在一起的,需要通过“扬场”来分离开。这同样是个技术活儿,其原理说来简单,是利用麦粒儿与麦壳的比重不同,合理地使用风力来把两者分开。但这需要多年的练习摸索,水平高的,最后可以做到几乎没什么风的情况下扬场。现在回想,几千斤麦子,一锨一锨地,用同样的动作扬出来,其中的辛劳,也只有父亲自己清楚。也许当时收获的喜悦,让他暂时把这些都忘了。联合收割机能直接把麦粒儿吐出来,最为省力,但代价也很大。

作为孩子,好像当时最大的期待,就是在麦场劳作中间休息时,能吃到两分钱一根的冰棍儿,能喝到刚从井里提上来、放了糖精以去除苦味的“井不凉水”;中午能吃到以补充体力为目的的腌鸡蛋;午休后能吃到保管在地窖里的凉西瓜。偶尔还能用带有少量杂质的麦子在路边换一些深州蜜桃。而到了晚上,以看麦场为由,可以和小伙伴们在打麦场里尽情地玩,直到累得不行了,最后在麦场里席地而睡。

03 晒场

扬完场之后的干净麦粒儿,还要进行晾晒,称为“晒场”,目的是降低麦粒儿当中所含的水分,便于之后的长期保管。

在生产队的时候,每年分到的麦子少得可怜,也没必要在麦场里晒,拉回家在院子里差不多就能晒开。记忆中的晒场,是在实行了土地承包责任制之后。随着小麦优良品种的引入,以及逐年增加的肥料投入,小麦的每亩单产也是每年迈一个新台阶。现在想来,大家当时在麦场里晾晒麦子,感觉有点像阅兵式,实际上是在展示自家过去半年的劳动成果。

浅褐色的麦粒儿摊在麦场里,为了增加晾晒面积,要用木锨推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形状,由外向内,每隔一个来小时还要翻一下。在炎炎烈日之下,头顶草帽,脚底踩着热乎乎的麦粒儿,和割麦子时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到了傍晚,会把晒好的麦子全部装袋、拉回家。八、九十斤装一袋,一袋一袋、整齐地堆放在一起,看着更是让人心花怒放。记得收成最好的一年,是八亩地收了六千多斤。家里能放的地方都堆满了。

那时,粮食虽然不是太值钱,但对于庄稼人来说,是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家中有粮,心里不慌,每年有个好收成,是最大的心愿。

小时候,村里的打麦场很多,分布在村子的四周围,我们将其称为“东场”、“南场”、“西场”、“北场”,离麦地近些,运输也方便。后来,随着联合收割机的普及,这些打麦场逐渐被挪作他用,有的成了农田,有的盖上了小工厂,有的则被作为宅基地分给了村民。这几年出生的孩子,不说在城市,即使在农村,如果不特意地去讲,大概也不会知道镰刀、碌碡长什么样子了。社会在进步,人们的思想也在更新换代,很多事物都难免被淘汰的命运。

昨天,老家遭遇了暴风雨,还下了冰雹,不知道对今年的麦收会有多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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