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静散文 我不重要 2024-05-11 11:57:58 我不重要 张红静 一九八一年,五月。麦子金黄,香气在风中翻滚。父亲蹬着自行车从矿上回村。中午,太阳照着他的手表明亮亮的,有些晃眼。他定了定神,四十岁了,这条回家的路大约七十里,他一直骑自行车来回,从没觉得累过。当兵出身的人,觉得自己的身子是铁打的,累点,乏点,抽一袋烟,喝几口酒就啥都没了。明天他要去兖州出发三天,大概是学习哪一位先进人物,听说是煤矿上的先进典型。曾是通讯兵的他,到了矿上,也曾经报道过很多小人物,有清洁工,锅炉工,更多的是煤炭工人。他的一支笔给他们纷纷带来了荣誉,也给我们并不富裕的家带回不菲的稿费。父亲紧蹬车轮,盼望着快快到家,想着到家后往床上一躺,等着妻子叫他起来吃饭,要多惬意有多惬意。晌午头,父亲推着车子疲惫地进了家门。跟往常一样,他把黑皮包从自行车车把上提下来,往桌子上一放,我像个灵敏的猴儿爬上椅子去拿桌上的皮包。我好奇皮包里有什么好吃的,扒开一看,果真有饼干,有糖果,偶尔还有几个红艳艳的苹果。苹果泛着香味儿,不等我啃,姐姐会按下苹果不让吃。妈妈说,把苹果放到柜子里熏衣服,穿上衣服都是香的。父亲的眼里闪着褪不去的光芒,他看着两个大女儿和一个小女儿在那里讨论苹果的去处,耳边传来妻子在院子里嚯嚯磨镰的声音。母亲说,你回来了,下午正好去割麦。你要是不回来,我真愁一个人弄不完呢!父亲说,必须干完,晚上晚点也得把麦子收回家,明天我就出发了,三天后回来。我明天从矿上走,直接坐车。父亲的脸不像是拿笔杆搞宣传的文秘,白个生生的。他农民出身,又当了几年兵,黑里透着瓷实的光泽,地里的活都轻车熟路。镰刀在空中划着一道道弧线,父亲和母亲顾不得多说,像是跟时间在赛跑。母亲是个很丰满的女人,她俯下身子,一手挥镰,一手按麦,麦穗在她胸前碰撞着臣服到地里。父亲慢慢落到母亲后面,看着母亲的背影,忽然想起当兵时的女孩Y。Y长得水嫩,与妻子绝然不同。Y的脸很甜美,那种甜美是用牛奶和饼干泡大的甜美,Y的父亲是部队的高级官员。父亲想,我能让Y跟着我,回到我落后的家乡,贫穷的家吗?还是我要留下来,做她家的上门姑爷?Y什么都不愿意去想,只想着嫁给他,嫁给这个憨厚朴实又聪明能干的小伙子。父亲的文笔很好,被提拔到军事博物馆搞宣传展览工作,一待就是六年。在北京时,女孩一直写信给父亲,父亲从来不赴单独的约会。父亲越是回避,女孩越是热烈,她的信像一封封滚烫的火苗,灼烧着他。回乡探亲时,父亲遇见了在扫盲班上课的母亲。母亲穿着布鞋,怀抱着书,胸前戴着纪念章,并不窈窕的身影在教室外一晃,一幅青春的剪影定格在父亲的眼里。那一刻,父亲决定转业,然后娶我的母亲。y女孩像刚刚拔节的麦苗,有着青草一样的气息,而我的母亲身上散发的是成熟的麦子带来的馨香。女孩的信照旧寄到父亲手里,一直到我母亲抱着第二个孩子谈论回信的问题。母亲说,你怎么不回人家,跟人说你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父亲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回过,难道结婚了,有孩子了又开始给她回信吗?继续割麦。父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她,自从第三个孩子出生,已经没有她的信了。她一定是就此死心,且已经结婚了。上午他从矿医院做了个检查,医生说心脏不行,非常非常不好,应该立即办理住院,尤其不可劳累。父亲觉得医生说得对,但得三天后出发回来再做具体的检查。一直到晚上八九点,麦子全然进家。父亲和母亲都已经累得瘫坐在椅子上,但孩子们的饭还是要做的,猪也得喂。父亲从没这样累过,就是一直觉得累啊,累啊,既不想说话,也不想吃饭,只想安静地躺下,安然躺下。卧室床头的桌子上摆着几本《诗刊》和《红旗》。若是以前,父亲定是顺手拿起一本翻阅,现在他颓然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四点钟,鸡叫了。父亲觉得心口很闷,披衣到院子里抽了一袋烟。烟是提神的,烟治百病,他常常这样想。母亲也醒了,她穿好衣服要去做饭。一大早,父亲还要骑车到老远的单位上班,然后坐车去兖州出发。父亲说你再去睡吧,你做了我也吃不下。年轻的母亲,当时三十五岁的母亲,有了三个孩子,在父亲的眼里还是个大孩子。我也醒了,看卧室里没有了大人,衣服也不穿便跑到院子里。父亲刚刚抽过的烟味还在。他拿起黑皮包,我飞快地跑到自行车前面去,我张开双臂不让他走,他每走一次我都是这样的,挡住他,仿佛不挡住他就要立即失去他的样子。只是这次我执拗地哭个没完。父亲说我走了,便跨上车子,消失在黑夜里。天渐渐亮了,太阳升起来。很多陌生人看见父亲躺在路上,身体已经凉了。他躺下的那个地方临近火葬场,父亲生前说过,每个人最终都会钻进炉子重新冶炼,最后化为一缕青烟。他的话像一句谶语,他也像一阵风在自然界里消失了。医生后悔没有挽留他,如果立即住院,他不会走得那么早。母亲后悔她如果坚持一下为他做早饭,让他吃了饭再走,他也许不会猝死在路上。最躺枪的是那个叫兖州的城市,不知道有一个小女孩从小就憎恨那个城市。如果没有那个城市,如果没有他对那个出发城市的惦记,她也许不会失去他的父亲。父亲终于用他的离开阐释了他的人生信条——我不重要。编辑 张红静 10000+生我时她流血 养我时她流泪 拉我时她流汗 看《母亲裸身拉纤》图片有感 栾跃青 “张科长,你还是举报我去吧,我实在没办法拍到你需要的照片。”曾勇 赞 (0) 相关推荐 【散文】麦客 <麦客>文//马明霞 六一刚过,天就急不可待地热了起来,知了的叫声日益浓烈,布谷鸟从这个山梁飞过那个山峁,歌声一波高过一波,似在急切的呼喊:"麦黄糜黄,秀女下床,快快割麦!快快割 ... 唐兴爱:麦子黄了|组诗 聂延力:云姨|散文 文/唐兴爱 [作者简介]唐兴爱,生于七十年代,甘肃省武威市凉州人,甘肃省作协会员,中国延安文艺学会会员.中学高级教师.教育专著<追寻教育的脚步>和<家长是孩子一生 ... 四月,愿你所向皆是美好 到底是四月了,光与影如诗如歌: 熏风柔柔,渲染了春的暖意:花红艳艳,装点了春的明媚:飞红片片,花香沁满了陌上:微雨落花,惹了多少轻愁. 四月的日子,像一个矜持娇羞的少女,拖着绣满各色花朵的长裙,迈着细 ... 【往事入怀】张学英(三月雪):《吃货的旧时光》 [总第007003期] 在场文学,文学在生活的现场和心灵的现场 ------肖复兴 吃货的旧时光 年少时的风物盏盏,刻在记忆的深处,想想大多与吃有关:装零食的皮包.煎饼鏊子.还有父亲的辛年谷. 作者: ... 【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我的父亲/侯之涛 父亲出生在洛水支流连昌河畔的一个偏僻贫瘠小山村,十四岁那年我奶奶因病去世,我爷爷有慢性支气管炎,身体也每况愈下,作为长子的他,就领起了支离破碎的家,掌起十一岁妹妹和八岁弟弟的一片天空,割草,放羊,锄地 ... 春燕:我的母亲 | 品读 我的母亲 春燕 母亲命苦,三岁就没了娘亲.那年,母亲大概有四五岁,一个凄清的月夜,她抱着院中的一棵树,哀哀地呼唤:娘--娘--一声一声传出老远.这件事母亲早已不记得了,是多年之后听邻居一位大娘讲起的. ... 【散文】张红静/你们才是我的处女作 让我们以阅读的方式相遇相知 你们才是我的处女作 --写在与学生分手十六年重聚之际 张红静 我二十二岁的时候,刚迈出校门就做了你们的中学老师.而今天,你们都二十八岁了.时光将你们养大,是情谊让我们师生又 ... 丑得很认真,很认真得丑 张红静/文 丑得很认真,很认真得丑 张红静 其实写一个丑字并不是很难看,难看的是把一群丑字放到一块儿,还排得整整齐齐,并且美其名曰:丑得很认真,很认真的丑.不是写字的人醉了,就是看字的人醉了. 那个写丑字的人,就 ... 太阳比较毒辣的晌午张红静/文 太阳比较毒辣的晌午 张红静 太阳比较毒辣的晌午,如果在环湖大道奔驰,一辆辆车子仿佛都变成了透着光亮的铁皮甲壳虫."甲壳虫"沿着湖边爬行,感受着湖的气魄,蜿蜒和静美. 湖水向路边延宕 ... 【宝妈一言】从洗刷刷到刷手机 ,你对手机的态度决定孩子对手机的态度 张红静 爱恨手机 张红静 我能想到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在晚上十点前拿着手机窝在被窝里刷!刷!刷! 大人尚且被手机如此控制,那自制力差的孩子呢?当他朗诵的时候,会不会还有挥不去的爆笑视频挡住了他从课本到大脑的神经 ... 没有故事的故事 张红静/文 没有故事的故事 张红静 已是深夜时分,除了钟表的嘀嗒声,连声音都进入深度睡眠!越是困倦越舍不得闭上眼睛,我有个没有故事的故事要讲给你听呢. 昨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骑着小电动出了小区的大门.出门往北拐, ... 【宝妈一言】如何让孩子交到朋友 张红静 收获友情 张红静 女儿的脚受伤了,我用电瓶车把她带到教室门前. 女儿刚从电瓶车下来,迎面遇见拿着笤帚打扫卫生的一位女同学.同学看到女儿立即放下笤帚,接过女儿的书包背在左肩上. 她一边问着"你 ... 张红静:男人的伞(微小说·外一篇) 阅读本文前,点击标题下面蓝色字体"温馨微语""关注"我.我用心做,您免费看.倡导原创,感谢转发,欢迎赐稿.版权归原创作者所有. 曲终人散,她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外 ... 张红静:夜游(闪小说•外两篇) 阅读本文前,点击标题下面蓝色字体"温馨微语""关注"我.我用心做,您免费看.倡导原创,感谢转发,欢迎赐稿.版权归原创作者所有. 新婚后.她说,我有夜游症.他说, ... 张红娟散文《成长》(纸刊备选) 点击上方蓝色字体"作家驿站"关注我们! <乌苏里江.绿色风><知青>杂志选稿基地 音乐 成 长 文/张红娟 昨天班主任打电话说闺女发烧了,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