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这个夏天的云 / 开普饭

无病呻吟

2020：这个夏天的云

文|五水逸民

那其实是平常的一天。

我和小青走在湖边的路上，我不经意抬头，失声惊叫：唉呀你看，看那天上！

小青莫名其妙：看什么？

“你看那天，真蓝！那云，真白！”

“神经吧你！哪天不是这样。”

小青那淡定的样子，使我有些恍惚。那天，那云，分明与平日大不相同，要明亮得多，醒目得多，生动得多，不带一丝杂质，就像一个完美的梦。

第二天中午在院子里闲聊，我公布了自己的发现，同事们竟然都感觉有什么异常。“跟今天差不多吧？”其中一个说。我抬头望天，唉呀，竟然又是昨天一样的蓝天白云！与众不同，令人惊艳。

“这些天一直这样。”另一个同事说。

我心虚了，不敢再分辩，怕大家说我疑神疑鬼。

但是，天地良心，我是真的发现这两天的天空与众不同，这样蓝的天，这样白的云，我只在海边遇见过，只在西藏和云南遇见过；似乎小时候也见到过，但那究竟是美化了的回忆，还是曾经的事实，我不敢确定。

以前的天不够蓝，云不够白，总是有些混沌，像没洗干净的抹布，未放开的心情，或晦涩迷离的情绪。然而，自那次湖边的发现之后，几乎每个晴天，我都能看见同样的蓝天白云。莫非这个夏天一直如此，甚至每个夏天都如此，并无异样？那么唯一的可能，是我自己出了问题，是我的眼光和感觉发生了变化。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夏天的蓝天白云不仅出现的频率高，除了雨天，几乎每天都是，而且蓝和白都那么纯净，甚至可以用鲜艳来形容。7月31日雨后的彩虹，我敢说也是有史以来最美的彩虹。即使是暴风雨之前的乌云，也显得比过去明亮抢眼。总之，这种感觉，是许多年未曾有过的。

我盘坐在树荫下，认真反思。

也许是你降低了对生活的要求。小青认真地说：天本来不蓝，云本来不白，还是原来灰不溜秋的老样子，而你，却在不知不觉中调整了对世界的看法。

我浑身一震，如同被击中要害。

我不是没有预感。

有个反常的现象引起过我的注意。小区附近不足五百米的扬州路，有三家药店，四有水果店，五家服装店，七八家早餐店，还有茶楼、花店、美容院等。那些门面，老店也好，新开的也好，生意都不错。即使毛衣战打得火热，人们的情绪似乎没受多大影响，仍是岁月静好的样子。去年七月新开的一家坚果店生意尤其火爆，几乎每次去，店里都有六七个人在采购板栗、花生、瓜子和饼干之类零食，有的顾客一买就是几大袋，就像不要钱一样。河北小夫妻店主笑得合不拢嘴，顾客们也都微笑着，那场景，常让我联想到“皆大欢喜”“云淡风轻”“花好月圆”之类的好词好句。

然而，疫情过后，一切都变了。一连关了五个月之后，经政府允许，门面陆续恢复营业。我没有料到，或许谁都没有料到，重新开业后的生意一落千丈，用门可雀来形容，绝不算夸张。大约一个月后，四家水果店有三家歇业，美容院则刚开门一个星期又关了。河北小夫妻的坚果店，竟然也没有多少人光顾。坚持了三个月，他们把门面隔了三分之一租给一个小伙做烧烤，小伙子做了半个月不到就放弃了。

究竟是怎么了？疫情得到控制，危险期已过，固然有一些企业关门职工失业，大批农民工返乡创业，这附近住的公务员、教师、医生和金融界人士也不少啊，为什么他们突然不再消费了？我想不明白。

莫非，是方向，预期，信心，出了问题？我不敢多想。

“真的一切都变了。”我断然地说。

“别找借口了，我看就是你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小青用亮亮的眼睛看着我。

也许她是对的。今年，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给自己定任务。事实上，主观原因也好，客观原因也罢，任务经常没能如期完成，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自己过得太累了。

这世上有两种事最耗精力、伤脑筋，一是写文章，一是编书。我一直在做的，正是这两件事。别人可以每天一篇文章，甚至一天几篇，我写篇短文也得三五天，长点的，可能需要三五个月。有时候对着电脑，一坐三个小时，一个字也没写，但也不能说是虚度，这个过程是无法省略的。其实一年的成品甚至不足十万字，但敲的文字肯定不会少于二十万。编书这活儿也累人，为人作嫁倒没什么，有多少痛苦，就有多少快乐，但出书如拍电影，都是“遗憾的艺术”，每一次都不省心，每一次都会有瑕疵。这种事，以后尽量少做。

但是，我对自己还是有基本要求的，至少两条：一，不能在十一点之前睡觉。不写文章就看书，看公号，看电影，或天马行空，胡思乱想，都行。人太笨，效率太低，而人生太短，不得不尔。二，每半个月至少要有一次户外活动。爬一座山，或者环湖一周，或者到乡下转转。总之，身体和心灵，二者必有其一在路上，否则就坐卧不安。

今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爬过至少三座山，至少三次到乡下采风。武汉开城了，航班开通了，我以为最坏的日子结束了，没想到，大洪水接踵而至，富河决口，朝天门失守，橘子洲被淹，四川一家五口被泥石流吞没……又隐约听说，米帝要禁微信，封IP，甚至要对观音道场动手……坏消息越来越多，我的心越来越阴沉。内心的天空暗淡了，眼前的天空反而明亮了，难道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且不管他，无论如何，生活总得继续。

二伏最后一天，我登上了浠水第一高峰三角山。三伏第一天，登上了蕲春第一高峰云丹山。在山顶上，我对天的蓝和云的白感受更清晰了，也更强烈了。真的，离天越近，天越蓝，云越白。那种小时候在上学的路上，成年后在西藏布达拉宫、在云南丽江、在重庆仙女山上体验到的高远、空阔和纯净，又回来了。在高处，闻不到湖中死鱼的腐臭，看不见特总统的狰狞和胡总编的卑劣，听不见地火的奔突和大地上隐约的哭声。离天越近，感觉离神仙也越近，偶尔还能瞥见许飞琼的衣袂一闪而过，或撞着童子数人棋而歌，或感受佛光无所不在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