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童降世》里的哪吒还是哪吒吗?

昨天刚看了《哪吒之魔童降世》,强烈安利,绝对是值得一看的好电影。

不过对于哪吒,我的感情还是很复杂的。我知道哪吒的故事必然会被累世传唱,既然要传播,洗白也就是难逃的命运。就好像大众眼中的孙悟空在成佛之前是一个顽皮的小石猴,不再是称霸一方杀人吃肉的千古第一妖。

这部电影中讲述的故事,不再是关于反抗、关于愤怒、关于纯粹的暴力、关于毫不迟疑的割断。这部电影讲述的是一个不良少年经过师长训教,洗心革面、浪子回头成长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励志故事。

不信我们看卷宗,不对,看原著。

哪吒立起身来,走到河边,叫家将:“我方才走出关来,热极了,一身是汗。如今且在石上洗一个澡。”家将曰:“公子仔细,只怕老爷回来,可早些回去。”哪吒曰:“不妨。”脱了衣裳,坐在石上,把七尺混天绫放在水里,蘸水洗澡。不知这河是九湾河,乃东海口上。哪吒将此宝放在水中,把水俱映红了。摆一摆,江河晃动;摇一摇,乾坤动撼。那哪吒洗澡,不觉那水晶宫已晃的乱响。
不说那哪吒洗澡,且说东海敖光在水晶宫坐,只听得宫阙震响,敖光忙唤左右,问曰:“地不该震,为何宫殿晃摇?”传与巡海夜叉李艮,看海口是何物作怪。夜叉来到九湾河一望,见水俱是红的,光华灿烂,只见一小儿将红罗帕蘸水洗澡。夜叉分水,大叫曰:“那孩子将什么作怪东西,把河水映红,宫殿摇动?”哪吒回头一看,见水底一物,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手持大斧。哪吒曰:“你那畜生,是个甚东西,也说话?”夜叉大怒,“吾奉主公点差巡海夜叉,怎骂我是畜生?”分水一跃,跳上岸来,往哪吒顶上一斧劈来。哪吒正赤身站立,见夜叉来得勇猛,将身躲过,把右手套的乾坤圈望空中一举。此宝原系昆仑山玉虚宫所赐太乙真人镇金光洞之物,夜叉哪里经得起,那宝打将下来,正落在夜叉头上,只打的脑浆迸流,即死于岸上。哪吒笑曰:“把我的乾坤圈都污了。”复到石上坐下,洗那圈子。水晶宫如何经得起此二宝震撼,险些儿把宫殿俱晃倒了。敖光曰:“夜叉去探事未回,怎的这等凶恶!”
节选自《封神演义》第二十章《陈塘关哪吒出世(上)》

打死巡海夜叉还有一些情由,首先哪吒并不知道洗澡的地方下边有龙宫,也对自己混天绫的力量没有准确的认知,所以搅得东海翻腾龙宫震动并非有意为之。

但当巡海夜叉上岸表明了自己身份来意之后,哪吒就应当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侵害了他“人”合法权益。可惜哪吒不仅不及时停止侵害龙宫的行为,还出言挑衅,“什么畜生也说话”这种言语,充满了对异种的蔑视之意,这对于苦苦修成人道的各种“类人物种”是极大的侮辱,非常地不正确。哪吒不负责任的言行直接导致双方发生斗殴致“人”死亡。

打死“人”之后,他不但不加悔悟,甚至连一点畏罪之心都没有,只轻描淡写了一句“把我的乾坤圈都污了!”这等视“人命”如海鲜的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之后打死敖丙就更是蓄意杀“人”,罪不可赦了。

敖光将李艮被打死的事说了一遍。三太子曰:“父王请安。孩儿出去拿来便是。”忙调龙兵,上了逼水兽,提画杆戟,径出水晶宫来。分开水势,浪如山倒,波涛横生,平地水长数尺。哪吒起身看着水,言曰:“好大水!好大水!”只见波浪中现一水兽,兽上坐一人,全装服色,持戟骁雄,大叫曰:“是甚人打死我巡海夜叉李艮?”哪吒曰:“是我。”敖丙一见,问曰:“你是谁人?”哪吒答曰:“我乃陈塘关李靖第三子哪吒是也。俺父亲镇守此间,乃一镇之主。我在此避暑洗澡,与他无干;他来骂我,我打死了他,也无妨。”三太子敖丙大惊曰:“好泼贼!夜叉李艮乃天王殿差,你敢大胆将他打死,尚敢撒泼乱言!”
太子将画戟便刺,来取哪吒。哪吒手无寸铁,把手一低,攒将过去,“少待动手,你是何人?通个姓名,我有道理。”敖丙曰:“孤乃东海龙君三太子敖丙是也。”哪吒笑曰:“你原来是敖光之子,你妄自尊大。若恼了我,连你那老泥鳅都拿出来,把皮也剥了他的。”三太子大叫一声:“气杀我!好泼贼!这等无礼!”又一戟刺来。哪吒急了,把七尺混天绫望空一展,似火块千团,往下一裹,将三太子裹下逼水兽来。哪吒抢一步赶上去,一脚踏住敖丙的颈项,提起乾坤圈,照顶门一下,把三太子的元身打出,是一条龙,在地上挺直。哪吒曰:“打出这小龙的本像来了。也罢,把他的筋抽去,做一条龙筋绦与俺父亲束甲。”哪吒把三太子的筋抽了,径带进关来。
节选自《封神演义》第二十章《陈塘关哪吒出世(下)》

在杀害巡海夜叉之后,龙王三太子敖丙兴师问罪,行使中华人民共和国(也算)公民的合法权益,要将杀“人”凶犯哪吒抓获,扭送司法机关。谁知哪吒不但不认罪伏法,反而抗拒抓捕扭送,对他人肆意辱骂,甚至骂人父亲为“老泥鳅”。仗势欺人无法无天也不过如此了吧!

哪吒气焰嚣张,仗着自己法力高强,将敖丙一顿好打,打到人家现了原形无力反抗也就是了。他(抱歉,我先控制下情绪)他竟然趁着别人无力反抗时痛下杀手抽了龙筋,以特别残忍手段将其虐杀,造成严重社会影响,情节极其恶劣!

好好的一个龙王三太子,就这么枉送了性命。

龙王敖光在得知爱子被虐杀的消息之后痛彻心扉,他并没有私下寻仇,而是想通过司法途径控告杀人凶犯,没想到,哪吒竟然连求告无门的被害人家属都不放过,在司法机关门口又将他捆绑起来,拳打揭鳞,极尽羞辱之能事!

玩笑归玩笑,虽然哪吒的行为我非常不认同,但我感觉,这才是哪吒的故事,毫不克制、毫不怜悯、毫不迟疑。恶就恶得透彻,断就断得爽脆、美也美他个壮怀激烈。

哪吒之所以在古代诸仙中独树一帜,就是因为他身上那种“削肉还母、剔骨还父”的激烈、决绝的情绪,封建伦常中的天地君亲师,除了师父之外,哪吒反了一个遍。不管反的好还是不好,总归是个稀缺资源。

对哪吒的行为,我们不提倡,但不能否认它很美。

哪吒的故事是中国神话中最绚烂的一朵烟花。当然了,最终所有反抗的结果,不是死,就是被收编,或者是死后复活被收编。哪吒最终也难逃与孙悟空一样的下场,但他至少曾经绚烂了一下,让夜亮了一瞬。

这部电影绝对是好电影,故事也绝对是好故事,只不过洗白的哪吒老少皆宜,却少了一点捅透天的爽利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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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龙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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