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沐凡】 二姨妈

《中国国家历史》：[e-mail]

二姨妈

作者：张沐凡

我先写二姨妈是因为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死人。

那时我只有八九岁，刚上了一两年学。因为她和我母亲都嫁在同一个村，所以我放学刚好经过她家门前，她总象有意等着我似的拿一些吃的在路上等我。她的清晰面容我不大想得起来了，只记得她身体不怎么好。听说二姨夫脾气不好，活着的时候经常打我二姨妈，听说姨夫大我二姨妈很多，将近二十岁吧！家里穷的叮当响，不知道我外公受了谁的蛊惑，把黄花大姑娘嫁给那样一个人人家的。

我只知道在我们村他们那个生产队是最穷的，人们戏称为精股子队，意思穷的没库子穿。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我姨夫不知得了什么病早早就死了，留下了我表姐和我表哥一双儿女，我记事起就只看见二姨妈，我姨父好象没有我之前就死了，留下浑身是病的我二姨和两个年幼的表姐表哥。很快全国解放了，不然我可能见不到他们一家人的。

我二姨妈应该是一九二零年左右生人，死的时候是一九七六年，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她死时还不到六十岁，但在我的记忆里她头发花白手里柱一根长棍子，就和我后来看的电影祥林嫂一个模子出来似的。旧社会我们那里就流传这一句古话“打倒的媳妇揉到的面”，封建思想的留毒把男人打女人，特别是打自己的媳妇看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那时穷打了她还不给她衣服穿，她也没办法跑，就这样成年累月的折磨落下了一身的病。

如果自家男人不把自家女人当人看，别人也跟着欺辱她。她有一个妯娌，人就很历害，听说也是穷出身，是从河南逃荒过来的，不过她和他父亲曾经打把式卖过艺，泼辣如男人，人叫“没牛”，意思就是她和男人一样就是少一个鸡巴。那时人们的娱乐太少，大多数人都活的苦巴巴的，那些穷人都是以欺辱比自己更穷的人取乐的。虽然解放了，可没有硬劳力挣工分的我二姨妈家，仍然是他们那个精股子队最穷的一家人。反正我妈知道我姨妈给我东西吃，就不让我回家走那条路了，所以我也是怕见她的。

我外公姓王，是我们村南头的。因为我们村太大，在明清时期是一个大镇，叫北张镇，以手工造纸闻名天下，是古长安八镇之一。明朝有一个姓郭的被黄帝招了附马。解放后我们村还留下了一座小紫金城。解放后生产队平整土地被拆掉了。解放后被分为四个村，我们叫北三村，我舅舅家叫北四村。听母亲说外公听了村里一个媒婆的花言巧语才错把二姨妈嫁过去的。

我发现我们中国人内斗是很凶猛很有办法的，一出家门尾巴就掉下去了。我二姨妈是小脚，解放后又死了男人，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一个院里又住着一个母老虎般的妯娌，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怕一个恶毒的眼神或是风言风语的羞辱，哪是一个大字不识又没有一个人可依靠的病老太婆所能抵挡的呢。

我只记得有一天一大早就有人捎话给我母亲通知她我二姨妈的死讯了。 在中午入殓的时候，我好奇爬在棺材前往里看，也许我从来没见过死人，也不知道害怕吧。但当我看了一眼之后就被二姨妈死后的脸吓傻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害怕，直到过了好多年后，我懂得了很多科学道理，才知道我二姨妈很有可能是服毒自尽的，因为我看见她的脸是青绿色的，明显有中毒的迹象。可当时没有人这样说，只说她是病死的，活人的罪过都可以推给死人，大家都还象    没事一样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活呢，搞的那么清楚不是要搞得鸡犬不宁大家都要不开心了呢。